「不是習不習慣的問題,而是他說了些什麼的問題。」夏菫光想到便覺得毛骨悚然。
邪門!太邪門了!
步向仁被台風吹壞腦袋向她求婚的當晚,久未露面的步爺爺竟然又現身,而且一連三晚準時報到,她真懷疑是步向仁那家伙「養老鬼」,不然哪有那麼準的!
「他說了什麼?」
夏菫的臉忽然紅了,看來似乎有什麼難以言明的秘密,莫雨霏更加好奇。
「他說……」
明明只有她們兩個人,夏菫卻忍不住壓低音量,臉上紅暈更深,吞吞吐吐了大半天,完全不像平日大刺刺的模樣。
「他說什麼?」莫雨霏更想听了。
「唉,說就說!」
夏菫豪邁地把枸杞茶當酒一口干掉。「步爺爺說,答應老人家的事要負責到底,沒見到他孫子得到幸福,他放不下心投胎,我就保證會把自己當成地藏菩薩,再辛苦也會幫他改造那個「不像人」,要他放心去投胎,結果他竟然異想天開要我做他的孫媳婦,說這樣他就能安心成仙,再也不來煩我——」
她頓了頓,神色愁苦。
「莫姐,我是很同情步爺爺愛孫心切,也覺得那個「不像人」無親無戚、獨來獨往,的確有點可憐,所以我也打定主意要好好改造他的壞脾氣,讓他人見人愛,但是有必要「舍身成仁」的嫁——」
「噗——」
莫雨霏連忙捂住口,有關些意外向來能在外人面前壓抑情緒的自己,竟然忍不住發笑。
「沒關系,想笑就笑,我自己也覺得很爆笑。」夏菫很能自我調侃,「我跟那個「不像人」剛認識的時候,簡直就像養在同一缸的斗魚,不斗不快活,現在雖然沒那麼緊張,但也絕對沒好到能同床共枕的地步,步爺爺那麼說,根本就是強人所難嘛!」
「又沒人拿著槍逼你嫁。」莫雨霏不懂她為何那麼認真考慮?換成是她恐怕只當成是夢,睡醒了再也不會記在心上。
「拿槍還好一點,被鬼逼才可怕。」夏菫搓搓抓滿雞皮疙瘩的手臂,「唉!千金難買早知道,當初要是知道步爺爺孫子這麼難搞,我才不會答應。那個家伙有夠難照顧!對他好他也不領悟,還給人臉色看。」
夏菫很無奈。她沒說謊,一開始步向仁真的每回都把她氣得半死,吃了幾天外賣早餐便任性要求她親自下廚,還規定每天變換菜色。
好,她就把他的刁難當撒嬌、吃苦當吃補,當自己要培養第二專長,買了好幾本食譜努力學習,想說有只免費「白老鼠」也不錯。
可是有一回兩人吃完她親自做的早餐沒多久,她還活蹦亂跳,步向仁竟然拉肚子拉到虛月兌,不曉得是玩笑還是真的問她是不是放瀉藥惡整他,她自責又委屈,當場嚎啕大哭。
那天之後,步向仁好像再也沒給她臉色看,還不怕死地要她繼續送早餐。
後來她還注意到,兩人吃飯時間越來越長,話越聊越多,他有意無意望著她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然後,他在台風天來找她、吻了她,還跟她說︰「我們結婚吧!」之後卻像沒事人般去溫熱她帶來的食物,沒再提起這件事,她又不好意思問,怕是自己一時听錯,只能帶著滿月復疑問。
接著,他送她回家,隔天他就出國——
厚!她腦子快炸掉了!
步向仁那家伙到底有沒有跟她求婚?那是求婚嗎?
就算是,也是存心戲弄吧?
這件事她實在很想問問莫姐的意見,但是又不好意思開口……
「可是你還是沒放棄去照顧他。」
莫雨霏不曉得夏菫心中的千回百轉,美眸輕揚,溫柔一笑。
「夏菫,你有沒有听過「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句話?」
「當然听過。」
「那你有沒有想過,所謂的托夢,或許只是因為你這個人責任感太重,所以才會夢見步爺爺來提醒你實現承諾?」
夏菫搖搖頭,「我也答應過我死去的阿公,等存夠錢要帶著他的骨灰壇回湖南老家,供在夏家宗祠,讓他落葉歸根,結果存夠錢的那年,剛好遇上鄰居失業湊不出家里的喪葬費,我就把那筆錢轉送給他們度過困境,那時我阿公也沒天天飄來我床前哭啊!」
听夏菫訴說這件往事,莫雨霏對她的好感再度上升。
噯,這麼一個善良正直又熱情的女孩,實在讓人很難不喜歡她。
「鈴——」
突兀的電話鈴聲打斷她們的談話,莫雨霏立即起身接听。
「喂?」
「這里是醫院,請問溫太太在嗎?」
一听是醫院打來,莫雨霏的心已經不安地吊起。
「我就是溫太太。」她握緊話筒。「請問有什麼事?」
「溫太太,溫立委遭到槍擊,目前醫生正在全力急救中,請您——」
「莫姐!」
夏菫驚叫一聲,來不及上前,眼睜睜看著莫雨霏身子一晃,隨即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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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還好沒事……」
離開病房,夏菫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稍坐片刻,吐了口氣。
「幸好立很只是肩膀中槍,沒有性命危險,不然……」
接到醫院的通知之後,莫雨霏昏過去數秒才恢復知覺,連個皮包都沒拿,立刻開門往外沖,她連忙下樓騎車跟上,載莫雨霏趕至醫院。
有些眼尖的記者認出這位立委夫人,立刻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開問,為了新聞完全不顧家屬的心情,她火大地開罵,一邊使出蠻力鑽出記者圍起的人牆,快快月兌離重圍。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允斌要是活不了,我也不能活了!求求你們讓我進去找他……求求你們……」
當時,莫姐撕心裂肺地哭喊出這一句,原本吵雜的現場突然鴉雀無聲,記者們真的讓出一條路,讓她飛奔離去,再也沒人跟入采訪。那一幕,她覺得自己永遠都忘不了。
那一刻,她好感動,眼淚嘩啦啦地流。
而且莫姐不肯讓丈夫面對輸血感染的風險,堅持輸血給丈夫,即使輸完血虛弱不已,也要回到手術室外等待,那份把丈夫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還重的覺悟,連她這個外人都深刻感受。
生平頭一回,她忽然渴望在這世上也能有個人,那麼強烈地愛著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感動還是什麼的,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沒落。
母親死後,一時找不到正職的她身兼兩職,除了還學貸,還努力存錢,計劃先償還阿姨和姨丈代付的醫藥喪葬費用,再完成阿公落葉歸根的心願。
所以,朋友放假的時候她在工作,她輪休的時候大家都在上班,學生時斯的朋友們各個也有男女朋友,都忙著談戀愛,連電話聯絡都是久久一通。
仔細想想,在認識莫姐和步向仁之前,除了偶爾回阿姨家和安養院里的「老朋友」們聚聚的日子,她從來是一個人。
雖然也不乏異性示好,但沒有一個人能讓她心動,始終把賺錢放在戀愛之前的她,覺得一個人自由自在真好。
可是這一刻,她忽然覺得好寂寞,好想有個人能緊緊抱著她,好想阿公、媽媽、還有——步向仁。
雖然沒談過戀愛,愛情小說和偶像劇她也看過不少,這種非常時刻,她竟然把步向仁和阿公、媽媽排在同等級,不就表示他在自己心目中意義非凡?不是把他當親人,就是當——
情人。
「鈴——」
夏菫被自己的手機鈴聲嚇一跳,深怕吵到別人,立刻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