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遠達瞪大了眼,差點氣得七竅生煙。他的確沒想到,沒想到秦皇圖就在眼前,他卻不識貨!
懊死,他當年先殺了女的,就是以為那姓任的一定知道,誰曉得真正知道圖在哪兒的,竟是那個婆娘!
默兒趁他轉頭去看分了心,忙忍著劇痛運氣,用盡全力拍出一掌。顧遠達猝不及防被拍飛出去,她肩頭上的長劍也隨之被抽出,鮮紅的血從劍洞中噴了出來,灑到白色石欄上。
一直不動聲色的楚恨天抓住機會,一劍砍向飛出來的顧遠達,只見他瞪大了眼的腦袋齊根兒斷,撲通一聲落入湖里,然後無頭的身子才跟著也落下水去。
默兒捂著冒血的傷口,見那賊人終于伏法,她心一松,整個人就昏了過去。
彼逸見狀方要沖上前去,卻見旁邊一黑影閃過,沖到亭里接住了她倒下的身軀。
楚恨天抱著肩頭一直冒出血的默兒,臉上血色盡失。他雖然點了她傷口旁的穴道,但因為那傷貫穿了她整個人,艷紅的血還是不斷冒出來。他用手捂著她肩上的血洞,慌張的對著昏死過去的默兒咆哮,「不準死!听到了沒有?默兒,你給我醒過來!傍我醒過來——」
彼逸被他歇斯底里的模樣嚇了一跳,忙跳過去,「你——」
他嘴里才蹦出一個字,就因為看清那黑衣人臉上的神情而愣住了。
只見他目露凶光,臉上卻滑下了淚……
※※※
「她的情況很危險。」一名白衣女子從房中走了出來,臉上滿是香汗。
「什麼意思?」楚恨天沖上前去,一臉激動。若不是一旁的蕭靖攔住他,他怕是要伸手揪著那女大夫的衣襟了。
「她失血過多,可能要早產。」白曉月無懼這人的霸氣凶狠,只抹去臉上的汗說著。
昨兒個她才陪同冷家老夫人剛到揚州,老夫人因和蕭靖上一代是舊識,自是要來探望故人的兒子,沒想到才一進門,大伙兒一听老夫人說她是鬼醫的女兒,立時將她請到了這里。
她已盡力將那姑娘的肩傷止了血,但因為那姑娘已失血過多,所以她只好出來告訴他們情況。
「早產?!」楚恨天聞言一震,臉色灰白。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據實以告,「對。我會盡力保住母子兩人,但是到不得已時,我只能救其中一個。她方才有醒來過,我問過她,她要我救孩子。我想知道你的意思。」
說完,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等著他選擇。
救孩子?她說她要救孩子?
楚恨天一僵,死瞪著眼前這女子,像是要將她瞪出兩個窟窿,但白曉月像是對他的怒視毫無所覺,還是一臉平靜的等著他的回答。
「我要見她。」他說。
白曉月看了他半晌,才道︰「可以,不過別待太久。還有,她若醒了,別刺激她。」
楚恨天大踏步走進門去。
屋里很熱,因為他們不能冒險讓她失溫,她因為失血體溫已經夠低了。他來到床邊,看見她躺著,小臉蒼白無血色,像是脆弱得隨時都會死去一般。
她雙眼開著,長發已放了下來,黑色的發圍著她的容顏,讓她的臉看起來好小好小……
他不由得在她床邊坐下,然後握住了她露在被外的小手。
她的手好冰,像是沒有溫度一般,冰涼得讓他害怕。
心口揪著,他忍不住握緊了掌中的小手,和她相遇的情景一幕幕在心頭閃過。這十幾年來,雖然他不肯承認,但她其實一直在他心中有著很重要的位置,一個不可或缺的位置。
突然間,她的欺騙都不重要了,看著她這樣虛弱的躺在床上,他只想要她好好的活著……
他伸手輕觸她的小臉,然後俯身親吻她,啞聲在她耳畔道︰「我知道你醒著。你要救孩子,可以,我們救孩子。但你若死了,我會跟著你一起。听到了嗎?默兒,我會跟著你一起!」
默兒渾身一顫,眼角滑下淚來。
他以拇指拭去她的淚,柔聲道︰「把眼楮張開,和我說話。」
她睫毛輕顫,然後揚起,眸中水光漾漾,聚滿了淚水。
「說……什麼?」她哽咽的問。
「說什麼都可以……」他以高挺的鼻子摩挲她的,聲音也有些沙啞,「我想……听你說話,听一輩子……」
「我的……聲音很難听……」她開始抽泣。
「我不介意。」他定定的望著她,黑瞳里有著無限深情。「你只要答應我,你會撐過去。」
她笑中帶候的嗚咽道︰「我……我會……撐過去。」
他緊緊抱著她,埋首她頸間,半晌才哽咽的問︰「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沒……沒有……」默兒心一緊,破涕為笑的搖頭,「沒有。」
「活下去,我會每天說一次。」他承諾著。
「我會把這句話記著……」
※※※
春雪。
那一夜,下了一整晚的春雪。
白色的雪花從天上飄落,一片片的、軟綿綿的,帶著沁人心頭的冰涼,從黑色的夜空飄落……
默兒在凌晨時生了個男娃兒,母子均安。
等在外頭的楚恨天,只覺得自己像死過一次。
當眾人在慶祝楚恨天喜獲麟兒時,黑船的人才在風雪中趕到,一群人喧囂了整晚,放鞭炮的放鞭炮、喝酒的喝酒、耍寶的耍寶、開莊的開莊,熱熱鬧鬧的歡騰了一整夜。
彼逸——不,是任逸飛,他小時候只記得自己叫阿逸,所以才跟著顧遠達姓顧,名逸。後來見到了李大嬸,他才曉得自己的全名……
任逸飛仰頭望著落下的雪花,蒼涼的笑了笑。他踏出四海莊的大門後並沒有回頭,因為他知道,她已經找到了她的幸福。
他相信,那個男人會對她很好。
雪在下,他在雪中咳著,一步一步離開這個地方。
雪中的足跡不久便被新落下的雪花蓋住、填平,再看不到曾有的足印及方向……
尾聲
月兒,剛從海面上升起。
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圓、很漂亮。
黃色的月亮,像盞大燈籠一樣,吊在半高不高的地方。
寧靜的海面上,只有細細的潮聲在回響。
又圖又亮的月娘在寧靜的海面上照出一條長長的銀華大道,亮得嚇人,讓人不禁覺得有「東西」會從月亮中走下來,踩著海面上那條銀色月光路來到身前。
「想什麼?」楚恨天走到默兒身旁。
「我希望你幫我把他找回來。」她仰首看他,眼中有著擔憂。
又是一個找弟弟的!楚恨天眉一挑,「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不希望人家找,所以才會不告而別?」
「但大嬸說他胸口有病,沒有神劍山莊的天鳳草,他會——」
楚恨天打斷她的話,「他的身體他自己知道。若沒有心理準備,他也不會離開神劍山莊。」
「你是說他會在神劍山莊?」
「不,我是說,他會有法子的。」
「你怎麼知道?」她狐疑的看他。
楚恨天閉上嘴,不自在的移開了視線。
默兒蹙起眉,「你是不是知道他人在哪?」
他干咳了兩聲才道︰「我一直派人跟著他,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不去找他。」
「為什麼?他是我弟弟啊!」她不解的抗議著。
「因為他不想你知道。」看到她眼中的不信,楚恨天解釋著,「他對于自己一直認賊作父這一點感到很愧疚,他沒有辦法原諒自己。」
「那又不是他的錯!」默兒著急的辯解。
「對,不是他的錯,可是他仍然無法面對你,懂嗎?」他意有所指的看著默兒,心中一想到那小白臉,還是有點不是滋味。
默兒一怔,半晌才領悟過來。「你是說他……可是我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