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在問題過後,她方會黯然想起,她永遠沒有機會知道答案,因為她知道自己不再有機會問他。
因為如此,覺得心痛難忍,常會莫名地,就掉下淚來……
她越來越愛哭了,大小姐卻和她說這是正常的,懷孕的女人都愛哭,情緒會不穩。但她卻懷疑自己就算生完孩子,情緒一樣會不穩,因為她知道,她是因為想他,才會這樣……
「默兒。」
默兒聞聲回首,見到來人時,唇角浮現一朵淡淡的微笑,忙放下手中的工作,起身道︰「大小姐。」
「別起來,坐著就好。」戰青微微一笑,要她坐回椅子上,「我只是拿信來給你而已。你慢慢看,我前頭還在忙。」說完她人就走了。
大小姐每次拿信來,都來去匆匆的。
默兒手里拿著那封信,望著信上的字跡,不覺露出苦笑。
是蘭生。
呵,她還期待什麼呢?事到如今,難不成她還以為他會寫信過來嗎?
這半年來,他沒捎過只字詞組,反倒是蘭生每個月會有一封,連老賭鬼和胖叔都曾寄過信來,韋哥兒則是會在他們三人的信中插花,獨獨只有她最想看到的那個人,一個字也沒有。
六個月前,她來到這里。
五個月前,她收到蘭生的第一封信,信上告訴她後來發生的事情。
一切正如楚恨天所料,胖叔輕而易舉的就將東西栽贓到神劍山莊,還留下線索讓官府追蹤,不到一個月,刺史大人就帶著大隊人馬抄了神劍山莊,並發現顧遠達就是多年前通緝在案的江洋大盜。
四個月前的那封信,蘭生告訴她顧遠達將在今年秋天斬首示眾。
收到信的那一天,她緊抓著信躲在屋里痛哭了一場,為當年慘遭殺害的家人哀悼,也為她自己哀悼。那一個月,她過得有點茫然,因為多年來的目標突然之間沒有了,她有些無所適從……而且想念他……
然後在三個月前,她感覺到肚子里的胎動。
從那時起,她突然又找到了生活的目標。她跑去找大小姐,告訴她,她想要學女紅。她很小就上了黑船,不會一般姑娘家會的東西,但現在,她想學,想要替她肚子里的孩子做點東西。
「女紅?」戰青听到她的話,一臉怪異。
「對,我想幫孩子做點東西。」默兒有些靦腆的說。
「呃……」戰青望著她,咕噥著,「你該不會是想要我教你吧?」
「不……不行嗎?」默兒見她好似很為難,以為她太忙不願意,忙道︰「如果大小姐不方便就算了,我自己再想辦法好了。」
「不,不是不方便!」戰青忙揮著手,一臉尷尬。「只是……只是我……」
「只是她也不會。默兒,你找錯老師了!」蕭靖在門外就听見這兩個女人的對話,忍不住笑了出來。
「啊?」默兒聞言呆了一下。
戰青紅著臉沒好氣的瞪自家相公一眼,才對默兒承認道︰「我上船時的年歲也和你當時差不多,加上我娘又死得早,所以對于針線,我和你一樣一竅不通。」
「那……」
「不過沒關系,你想學的話,揚州這兒老師多得是,但你到時刺痛了手可別後悔喔。」
「不會的。」默兒嫣然一笑。相對于以前練劍的疼痛,被那小小的銀針扎個幾次,根本不算什麼。
第二天,大小姐就請來了一位婦人教她簡單的刺繡。剛開始,她的確很不熟練,但因為她是孕婦,戰家的人根本不讓她做別的事,所以她整天就坐在房里練習,三個月過去後,她繡出來的東西已和那些繡了十多年的姑娘家們沒啥不同了。
這三個月,蘭生還是一個月一封信,中間胖叔不只寄了信,還寄了一堆藥材,說是要給她補身子,上頭還附了一大串煮法,老賭鬼和胖叔還搶著要做干爺爺,讓她看了會心一笑。
他們很少提到他的近況,偶有提及時,她總忍不住將那一行字看上許多遍,彷佛這樣做,就能看見他的身影……
肚里的孩子突然踢了她一下,她回過神來,輕撫著圓滾滾的月復部,微微一笑,低聲道︰「我沒事……」
這孩子還沒生出來,就貼心的讓她感動。一開始,她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後來發現,平常孩子都很安靜,但只要她情緒不好,肚里的孩子就會想盡辦法引起她的注意,好象是要安慰她一般。
不知道這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她已經懷孕八個月了,再過不久就可以和這孩子見面,不過,是男是女都沒關系的。
她按著肚子露出柔和的笑容,喃喃低語,「不管是男孩兒或是女孩兒,娘都會一樣愛你的……」
說到這兒,她看見手中那封信,笑容不由得又有些斂去。
她每回收到信,都會過一會兒才拆。也許,是因為她心中還有期盼,希望這次能看到更多關于他的消息吧!雖然明知不太可能,但能拖一刻拆信,她總是多拖一刻,因為她至少可以假裝,假裝這信里有他的消息……
低垂的眼瞼輕顫著,她輕嘆了口氣,還是將它拆了開來。
但她才看沒多久,臉色就變得蒼白;信還沒看完,她只覺得背脊竄起一陣寒意,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捏緊了手中的信紙。
「逃了……」默兒瞪著那幾乎要被她捏破的信紙,像是不敢相信那上面所寫的消息。
那賊人逃了,顧遠達竟然越獄了!
她先是無法置信,跟著胸中竄起一股難抑的怒火和憤懣。那些官差怎能讓他逃了?!在她拿自己的幸福和生命交換之後,那些沒用的官差竟讓那禽獸逃了?
他抓到了一個咱們的人,用了很殘忍的手法逼問,他很可能知道了你的
存在,你最好小心些……
默兒瞪著皺掉的黑字,美目竄出恨意,情緒不由得激動起來。
他若是來了正好,這次她會讓他直著進來、橫著出去!
※※※
他為什麼在這里?
楚恨天瞪著四海莊的大門,咬牙自問。
因為顧遠達逃了,而且可能在這里,他只是為了來抓那王八蛋的!
他這樣告訴自己,但在胸口急速躍動的心,卻不是為了能抓到那禽獸而跳動;他知道,卻不肯承認那真正的原因。
他不是來看那個女人的,絕對不是!
那你為什麼這樣沒日沒夜的趕來,甚至放棄水路,拋下那些同樣心急的手下,改走陸路,騎癱了三匹良駒?
他因心中冒出的問話一僵,憤怒的想著——
就算他曾擔心,也只是擔心她肚里的小孩!
他繃緊了下顎,再度告訴自己,他只是來抓顧遠達的,不是因為她!
他不會去找她,也不會進去看她!
絕對不會!
抑制住蠢蠢欲動的雙腳,他猛地轉身,回到城中下榻的客棧。
看四海莊的情況,那姓顧的不是還沒來,要不就是人已到了揚州,卻因戰家的名聲不敢貿然行動。他若要殺她,只有兩個機會,一是夜里潛進四海莊,一是等她出門時才下手。但蘭生說她在這里很少出門,而白天她在四海莊很安全,所以他只需要在夜里到這監看就行了。
這樣,他就不會踫到她,他沒有必要、也不想見她!
等他逮到顧遠達之後,他就可以離開,不用看到那說謊的女人!
※※※
冷夜。
春夜,很冷。
默兒圍著溫暖的毛皮,感覺寒冷的空氣凍紅了她的雙頰,她呼出的熱氣變成了白霧,瞬即便消失無蹤。
這兒是湖上九曲橋連接著的涼亭里。
六角亭的四周掛上宮燈,暗夜里,這兒看起來十分明顯。
她坐著,坐在軟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