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白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描繪著他冷酷的容顏,她俯身,在他薄情的唇上戀戀不舍地印上一吻。縱使他是那麼地自大、狂妄又冷血,他依然是她唯一所眷戀的。
望著他沉穩的睡容,她起身、收手,然後頭也不回、悄無聲息的離開,離開這個她待了十四年的避難所,離開這艘海盜船——
第一章
海龍島。
「老大,搞定了嗎?這下咱們可以開船了吧?」韋劍心站在船梯旁,遠遠看見楚恨天出現,立刻拉開嗓門大叫。
誰知楚恨天話沒回一句,只是冷著臉上了黑船,面無表情的看著一干手下道︰「咱們要繼續留在這里。」
「啥?!為什麼?戰家那丫頭不是回來了嗎?」胖叔移動他肥胖的身子走了過來。
「跑了。」楚恨天一臉木然。
「跑了?!」眾人驚詫愕然表情各異,卻異口同聲的重復他的話。
「對,跑了。」他淡淡肯定,只又道︰「所以咱們得再留一陣子。」
「為什麼?那丫頭跑掉之前沒證明你是戰老頭的兒子嗎?」胖叔怪叫。
楚恨天臉上閃過一絲怪異的神色,「她證明了,然後就跑了。所以戰家的人要我留下。」
「留下干嘛?」賭鬼張瞪大了眼,半點也不懂。
「留下當家!」一老頭突然負手跳上了船,笑咪咪地代替楚恨天回答了這個問題。
「啊?」所有人聞言都張大了嘴,一臉呆愣,然後一致轉頭看向老大。
只見楚恨天一臉郁卒,抿著唇,瞪著祁士貞那老頭,卻沒有反駁他的話。
大伙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韋劍心才冒出一句︰「老大,咱們要從良了嗎?」
楚恨天冷冷看著手下及祁士貞,一字一句的重申,「我說過只留一陣子,意思就是只留一陣子!」
「留到什麼時候?」書生打扮的蘭生合起手中經書,抬首問了個重點問題。
祁士貞嘿嘿一笑,只道︰「留到戰家有新當家的時候。看是找回戰家另一個失蹤的戰不群,或是你們老大想辦法生一個都行。」
生一個?
所有人忍不住偷瞄了楚恨天一眼,卻全被他冷冽的眼神瞪回來,嚇得大伙兒立時將視線轉開。
楚恨天見那祁老頭得意的模樣,就火大得要命。
懊死的!他要是真被困在海龍島上,他就不姓楚!
一握拳,他緊繃著下顎,冷聲吩咐,「胖叔,你帶人到內陸去,就算翻了整個大唐都要把那姓戰的家伙給找出來!」
「是!」
※※※
一個月後。
沒消息、沒消息,還是沒消息。
海龍島上戰家書房內,楚恨天瞪著那一張胖叔由內陸傳回來的信函,額上青筋不由得繃得死緊。
可惡!
他一把抓起那封信,火大的揉成一團丟到字紙簍里去。當他一回眼看見桌案上那堆「商務」,神經更是繃得死緊,忍不住在心里訊咒千萬遍。
懊死的戰家、該死的老頭、該死的商務,還有那該死的戰不群,以及那該死的、經不起激的戰青!
楚恨天忿忿瞪著眼前的一切,知道其實最該死的就是他。沒事管什麼閑事呢?如果一個多月前他沒有因為一時良心發現,幫了那死老頭留在海龍島上的子弟兵打退海盜的話,一切不就沒事了嗎?
誰要他偏偏來蹚了這淌渾水,誰要他偏偏就是見不得那些小海盜動到海龍島,誰要他偏偏有一群好戰愛玩的手下,一見到有水仗可以打,就什麼都不顧了。
這下可好,被島上的人認出他是戰老頭的兒子,然後他又一時沖動,把正主兒戰青給氣走了,結果就是,他從此被困在島上。
被困——一想到這個字眼,他就頭皮發麻,忽然間只覺得四面牆向他壓來,屋子似乎變得更小;他全身一僵,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該死!
眼中閃過一絲陰霾,他雙手撐著桌面,咒罵一聲,深呼吸了兩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然後在牆面再度變形前,大踏步走出書室。
屋外陽光正盛,雖然熱,卻有風。
一到綠意盎然的庭園中,那沉悶的壓迫感便消去了。他大口大口的吸著氣,額上有著冷汗,過了一會兒,情況才轉回正常。
衣袖突然被人扯了兩下,他低頭,見到一雙烏溜溜的黑眸。
黑眸的主人,是個小泵娘,她手里拿著一條手絹,遞給他。
他不動,只是冷眼瞪她。
她一點也不為他冷酷的眼神所嚇,只是面無表情的將手絹塞到他手里,然後沉默的轉身離開。
楚恨天瞪著那小泵娘離去的背影,只看見她那條長長及腰的發辮,在她身後晃晃蕩蕩。
他竟然沒听到她接近的聲音!甚至連離去時,她走路也幾近無聲!
望著手中素白的絹巾,他蹙起眉,突然想到——她是誰?
這一個多月來,他似乎沒見過這個小泵娘。
楚恨天抿唇瞇眼皺眉,他不喜歡也不習慣發作時被人瞧見,當然,也不想看到別人的同情與憐憫——手一松,白絹落到地上,他轉身,回到那一方書室,繼續和那像山一樣高的「商務」奮斗。
再次見到她,是在碼頭上。
她安安靜靜的杵在祁士貞那老頭身旁,沒有東張西望,也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那小泵娘是誰?」他問身旁的韋劍心。
「誰?喔,你說默兒啊。默兒是戰家大小姐在上次運貨途中救回來的,听說大小姐發現她時,她不知為何被一群水盜給關在艙底。那些人不只把她關在籠子里,還幫她上了手鐐腳銬。哈,真不知那些笨蛋干嘛這麼大費周章的對她。」
※※※
賭鬼張插話笑道︰「也許他們怕她跑了。哈哈哈哈……」
黑船上的大伙兒聞言全笑了出來。
「韋哥兒,听說她是啞巴?」一漢子好奇的問。
韋劍心聳聳肩,「好象是吧,沒听她說過話。」
啞巴?
楚恨天一愣,視線不由得回到那小泵娘身上,然後,蹙起了眉頭——
※※※
三更,半夜。
娘的!
楚恨天瞪著緊閉的房門,握緊了拳頭忍耐著不去開門。
可惡,他在船上待了十年了,以後還要繼續待在船上!他絕不會因為被人關在地牢幾個月,就對封閉的地方感到害怕!絕對不會!
汗水滑下額角,他咬緊牙關,全身肌肉因緊張和恐懼而繃得死緊。
他會克服的,他不可能一輩子睡在甲板上,他是人人懼怕的海盜黑龍,連海上噬人無數的狂風巨浪都無法打敗他,他該死的不會讓這些愚蠢的木頭和牆壁得逞!
喀喳——什麼聲音?他一僵,抓起劍,豎耳凝神。當那聲響二度在門外響起時,他想也沒想就直接走了出去,逃離那幽閉的房間。
當他循聲來到後院竹林中,卻見到那不會說話的姑娘,手中抓著一根削過的樹枝在揮舞。他先是有點不解,看了半天才看出她正在練劍,因為她不只姿勢錯誤,連拿劍的方法也不對,揮劍的方式軟弱無力,幾次在轉身時還險險跌倒,笨拙得要命。
「到底哪一個笨蛋是你師父?」見她又差點跌倒,他冷聲諷道。
乍听人聲,她駭了一下,緊急回過頭來,才發現他的存在。她緊握著樹枝,一言不發,戒慎的望著他。
「或者你根本是偷學的?」他挑眉,猜出正確答案。
默兒臉一白,轉身就走。
看著她挺得筆直的背影,他淡淡開口,「偷學是江湖大忌,被抓到是要剁去手腳的。還有,那麼爛的劍法,勸你還是別學得好。」
她倏然停下,回身朝他刺來。
楚恨天冷笑;而默兒什麼都沒看到,她手中的樹枝就已被削去,只剩短短一小截,而她的脖子上,已經架了一把墨黑長劍。她是感到頸上的冰涼,一驚之下才發現那把烏黑暗沉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