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著,不敢再輕易信他。
雖然白天幫他包扎好傷後,他沒再點她穴道,但她並不相信他真不會傷她,也不相信他不點她穴道是因為信任她。比較有可能的是正如他所說,她就算要跑,在這荒山野嶺,她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我沒有殺人。」看出她眼中的不信,他蹙起濃眉,不知為何就是不想她誤會他,是以也不管她听不听得進去,又開口道︰「我昨晚已將許兄的筋脈續起,若沒意外,許兄現必還活著,只要等他醒了,他必可證明我的清白。」
水若抿著嘴,半天才說︰「若我回去,你不也同樣可以躲藏起來,等許大哥醒來?」
戰不群聞言突然自嘲地咧嘴一笑,「如果今天我沒有受傷,或是水大俠教出來的徒弟沒那麼厲害,我一定立刻放你回去。但很不幸的,你爹不枉被人稱為洞庭金刀,依我現在的傷勢,只要隨便遇上一個他的徒弟,都要小命不保。」
是嗎?水若不知自己的爹爹在江湖上名氣竟如此之高;她只偶爾會看到有些武林中人進出水家,但她從未多加注意。
戰不群起身拿了些干糧給她,綠道︰「再者傷許兄的人頗有問題,你現在回去並不安全。」
「為什麼?」她一臉戒慎。
「我是早上回想才察覺的。昨晚我趕到時,許兄被人從屋內打飛出來,身上筋脈十斷其八。許兄是水大俠之高徒,刀法盡得水大俠真傳,就算水大俠親自出手,也無法在十招中輕取許兄,所以那人定是他原本就認識的,他才會開門讓那人進去。也只有如此,許兄才會對那人毫無戒心,措手不及下被打成重傷。」
水若一愣,「你是說……」
「那人住在水家。就算不住水家,也能在晚上輕易出入。就是因為這層原因,許兄的師弟們才會更加認定我是凶手,因為我是唯一的外人。」戰不群眼也不眨,十分確定。
「不可能的。」她無法置信地搖搖頭。
「我有看見真正的凶手。」
水若聞言忙道︰「你既看見了他,為何不回去指認?」
「因為我沒看見他的臉,只看見他的背影而已。但他以為我看見了,而且怕我已告訴你,才會極力唆使其他人來追殺我們。」他喝了一口烈酒止痛,繼續道︰「你想想,我曾說過若沒人追來便會放了你,但水家的人追得這麼緊,分明是背後那真凶希望我一被逼急會把你宰了獨自逃命去。所以我若放你回去,你大概連水家大門都看不到,就被那人干掉了。」
「你……你胡說!」水若憤然的站起身,不相信他的指控。
「我是不是胡說,你心里應該有底。」他也不惱她不信,只掏出另一樣東西遞給她看,「這是許兄昏過去前塞給我的。」
水若看到那東西愣了一下,接過手後才發現那竟是木桌一角。
「他為什麼給你這個?」
戰不群不答反問,「那是什麼材質?」
她聞言一震,臉上血色盡失。「不可能的……」
「這是檜木,對吧?」他直視著水若,「那天船廠發生什麼事你應該比我還清楚。許兄和我都猜是船廠里出了內賊,他大概是發現了問題所在,所以那人才出手殺他。」
水若緊咬著下唇,就是不肯相信船廠里出了殺人凶手,但眼前明擺著的事實教她都快急出了淚水。她只能睜著喜滿淚水的雙眸看著他,語音微弱的辯駁,「這……這些話都是你在說,誰曉得這檜木是不是你自己去弄來的?」
戰不群嘆了口氣,只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和你說這個?」
水若緊抿著唇不肯回答,但眼光擺明了她認為他是在為自己開罪。
「前天和昨天我都看到你抱著船圖,昨兒個下午我問許兄,他方告訴我,水家的船皆是你設計的。」
他望著她,停了停才續問︰「你知曉自己的船如何定價嗎?」
水若立時充滿戒心的看著他,「我當然知道。」
「那你知道海龍戰家嗎?」戰不群蹙起依眉,有些忐忑地瞧著眼前亭亭玉立的似水人兒。
「你問這個做什麼?
他深吸了口氣,直視著她說︰「因為,我就是海龍戰家的人。
火盆里燃燒正旺的木柴突然爆出僻啪聲響,火舌又向上攀升幾許,室內登時大亮,復又隨著縮回的火舌稍稍暗了下來……
午夜時,天空開始下起大雨,雨滴打在屋頂上,發出浙瀝聲響。
戰不群在火盆前打坐調息,希望能盡快回復功力,水若則躺在早先整理干淨的木床上,面牆而寢。望著牆上跳動著的火光,她心里仍在消化他方才和她所說的話。
海龍戰家……他竟真是戰家的人!
起先她還不肯相信,但當他拿出戰家主子戰青的親筆信函時,她也不得不信了,因為戰青的筆跡她看過很多遍,何況那信還以臘封住並蓋上戰家特有的封章印記,這樣的信她一個月都要收個三、四封,是以絕不會認錯。
看完了信,又听完他所說高出原價三、四倍的造船費後,她整個人幾乎傻了,這時才相信原來廠里真有人搞鬼,而這情形已超過一年,她卻一直被蒙在鼓里;要不是戰育精明,她水家船廠的名聲勢必會被那暗中操縱的人給弄髒弄臭!
她真笨!若非戰家,娘辛辛苦苦維系住的船廠,豈非要毀在她手里?現在不但害得許大哥命在旦夕,還害得戰爺身受重傷,她卻什麼也不能做,還要受傷的戰爺來保護沒有用的她。
笨水若,又笨又沒用!
望著牆上晃動的火光暗影,水若紅了鼻頭,自責的咬著下唇,晶瑩的淚水蓄積在眼眶搖搖欲墜。
好笨。好笨、好笨……
正當她在這邊自怨自艾時,身後原在地上打坐的戰不群突然狂噴出一口鮮血,水若回頭一看,竟見他整個人倒在地上,嘴角溢著鮮血,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全身還不斷抽搐,嚇得她趕緊爬下床,沖到他身邊去。
「戰爺!你還好吧?」她驚惶失措、六神無主的跪坐在他身邊,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清楚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能拿袖子擦去他嘴角的血,急得淚都掉下來了。
餅了好一陣子,他又直冒汗,體溫一忽兒冷一忽兒熱的,讓原本試著移動他的水若也不敢再亂動,只能守在他身邊拿手巾幫他擦汗。
但之後沒多久,左面牆的地上竟開始滲水;原來這木屋只是獵人為求方便所搭的臨時住所,是以地上根本也沒隔板放磚,外頭一下雨,時間久了,雨水就會滲進來。
水若一見,更加著慌。她本就是大小姐一個;從小到大什麼事都有人幫她打點得好好的,除了會畫船圖會刺繡會讀書寫字,其他事她壓根就不會。昨晚上幫他包扎傷口已是她的極限了,現下遇到這等水淹小木屋的情況,她根本就不知該如何阻止雨水滲進來。
而現在戰不群昏死在地上,眼看水就要浸到他了。
地層下情況已是糟糕透頂,若要再泡水,十之八九會回天乏術!」
心一急,她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竟將體積大她足足兩倍的戰不群硬拖到了床邊︰但她怎麼樣也無法將他弄到床上,她不由得抱著他急哭了出來。
昏過去的戰不群隱約中听見姑娘家的哭聲,他奮力睜開雙眼,只見水若在他懷中哭泣。雖然體內一陣陣亂奔的氣流沖得他難受得要命,他還是用盡力氣,虛弱地開口安慰她,「別……哭……」
水若聞聲一驚,連忙抬頭,見他睜開了雙眼,忙擦去淚水,硬咽地道︰「房子里淹水了,我抬不動你,你得幫我把你弄到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