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他本身既懂造船,當然一看便知水家船廠實是相當不錯,從未完成的船舶及這些準備著的材料上,便能看出其專業的技巧不輸海岸一些造船大廠,甚至做得更好,也難怪戰青會在那麼多造船廠里選中水家合作。
不過也因為他看到了水家所準備的材料,更加不解他們為何加倍索價。難道這兒的木價突然三級跳不成?
因為若非如此,他實在想不出水家有任何漲價的原因。
就當他在納悶時、突然听到旁邊對話的聲音幕然高揚——
「我才沒有偷工減料!」一名頭上綁著白巾布條的年青漢子漲紅了臉辯解。
另一人聞言立即厲聲責問,「前天晚上廠里明明進了兩車的檜木,如果你沒有搞鬼,為什麼成品卻只有一半?」
「哪有兩車,明明只有一車!」那年青人忿忿不平的說︰「我昨天早上來上工時,就只有看到一車檜木,立刻就動工將它們全做成槳。小李知道的,不信問他!」
許子棋要兩人安靜下來,才轉身問一旁的小李,先行回轉水家。
用過晚膳,他便坐在書房中,仔細推敲所有人的說詞,但都找不出漏洞;一個時辰過去了,他仍想不透到底那木材是如何不見的,唯一能解釋的便是廠里有內賊,否則不會做得這般神不知鬼不覺。正當他愁眉保鎖時,突然想到戰不群早先那句關于木價調漲的問話,心中一動,便起身要出去找人。誰知門一開,他要找的人已自動送上門來。
許子棋微愣了一下,轉身又回到桌旁倒茶,「我正有事要問你,進來吧。」
怎知他茶才倒到一半,頸後寒毛突然豎起,竟感覺到背後傳來殺意。待他向旁一閃己是不及,仍是被對方一拳打在背上,他往前撲跌狂吐出一口鮮血,但神智仍保持一絲清明,右手緊急采向擺在桌上的大刀,回身便砍!
對方閃過大刀,隨即當胸再補上一掌。
許子棋身後是牆,退無可退,只好硬挨對方一掌,但那人功力競出乎他意料的高,他再度噴出一口血,眼中閃著驚疑不定。在今天之前,他絕不會相信這人會對自己動手,更不相信對方竟有如此高深的功力,但此刻已沒有時間讓他多想為什麼,他只能奮力舉起大刀、用最後的力氣砍向對方——
戰不群拿著那盒療傷聖藥,正在想著如何將藥送去給水家大小姐,卻突然听聞微弱的打斗聲;他奇怪的一皺眉,也沒多想便施起輕功往聲音來處而去。
沒想到他人才到了書房門外,就見許子棋被人從窗內打飛了出來。
戰不群一驚,緊急在許子棋落地前接住他,卻看見他身上全是觸目驚心的鮮血。「許兄?」
屋內的人未料門外有人,一驚之下,立刻從另一邊穿窗而出,在黑夜中逸去。戰不群本想追他,但許子棋內傷嚴重已是命在旦夕,他費力將某樣東西塞在戰不群手中後,就昏死了過去。
救人要緊,戰不群只好放棄追凶手的念頭,盤腿而坐。雙掌貼在許子棋背後,以真氣續他幾已被震斷的心脈。
人還沒救醒,突然嘈雜聲傳來,戰不群行功至最緊要處,知道不能分心,只好加速真氣循環,誰知剛好在水家人沖進這小庭院時,許子棋正好往前匍倒,吐出胸月復淤血,旁人看起來就像是許子棋被他打傷一樣。
「大師兄?」一生面孔的男子提刀趕來,見狀突地躍起,對著戰不群當頭就是一刀,爆出一聲怒喝,「賊子,看刀!」
戰不群為幫許子棋療傷耗了大半真氣,根本沒力氣和人過招,這時為求保命也不管動作好不好看了一招懶驢打滾便閃過了砍來的大刀。
還未換氣,這邊又是一個人沖了過來舉刀便砍。戰不群左閃有避,既不能和他們打也沒力氣打,加之他氣都喘不過來了,是以根本無法開口解釋。而水家刀法確是厲害,再者他真氣損耗過多,怎擋得住數人合攻?
不出十招,戰不群一個不注意便被其中一人砍中一刀,他險險避過要害。大刀仍是砍中肩頭,人骨三分,鮮血隨著刀光在月下飛灑而出!
戰不群忍住肩痛,頑強抵抗,但眼見這合攻的三人配合得天衣無縫,閃過一刀叉是一刀,滾滾刀浪綿延不絕,幾乎將他整個人罩在刀光下;他要再和他們纏斗下去,明年的今日大概就是他的死忌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況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戰不群打遍大江南北、五湖四海,甚至轉戰西域沙漠都沒死掉,要是今兒個莫名其妙給人砍死在這里,那可真的就是天大的冤枉了!
心念一定,他一個鷂子翻身,翻出了層層刀浪,落在樹頭上,腳再一點,便翻出了這小院落,躍到另一座庭院的涼亭上。那三位師兄弟跟著追來,教戰不群無法喘息,手一撐瓦,便又飛射出去。
只見他在前,三人在後,在水家高高低低的屋瓦庭院中追逐起來。
這一跑一追,戰不群才知道水家院落竟大得不像話,讓他不覺生出永遠翻不出這兒的疲累感。在黑夜中打打逃逃的來到了東宛,前方終于露出一線生機,眼看出了牆就是密林。他才稍松口氣,冷不防其中一人突地搶在前頭,戰不群無力再和三人纏斗,巨大的身形在空中移形換位,往側里斜射,飛進一旁樓閣內。
怎知才從窗口躍進,就見床上坐起一人,鼻中嗅聞到一股清香。
「誰?」
一听到這聲音,戰不群差點立刻倒射出去,只為不想驚擾她;但多年求生的本能讓他知道,她是他唯一的機會——
不再細想,他竄上前去,一把抱起還未完全清醒的美人兒,嘴中只道︰「失禮了。」
苞著他人就竄出了樓閣,翻到屋頂上。
「殺人凶手,還我大師兄命來!」一人見他竄出,立要上前砍他。
戰不群脅持著水若忙大喝︰「別過來!」
那三位師兄弟及時停住,其中一位火冒三丈的道︰
「該死的賊子,把大小姐放一了!」
戰不群單掌待住水若的脖子,往前一伸,水若整個人立即懸空。他威嚇道︰「你們誰再過來,我隨時將她丟下!全給我退到兩丈外去!」
水若嚇得花容失色,卻沒發出尖叫,只是不住顫抖。
三人見狀雖是憤恨不甘也只好乖乖退到兩丈之外,才又重復︰「把大小姐放了!」
「你們若不追來,我自會放她!」戰不群哈哈一笑,將水若攬回懷中,腳一點,翻出牆外,竄進黑色密林中……
第四章
水若被這人脅持在懷中,只听聞耳邊風聲呼呼作響,她曾試著睜開眼,但在一片暗黑森林中,卻什麼都看不見,還差點被參差的枝葉打中雙眼,嚇得她忙將臉埋回他厚實的胸膛。
罷開始,風聲中還隱約能听見後頭有著嘈雜追趕的人聲,但不一會兒,人聲便越來越遠,最後只剩呼嘯的狂風及他胸口的心跳。
鼻端聞到咸腥的味道,水若不由自主的顫抖著,害怕不知將被這殺人凶手帶到何方。直至此刻,她才後悔沒像四妹一樣向爹爹學武防身。
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只覺得好像永無止境一般;對于他帶著她朝哪一個方向跑,她完全沒有頭緒,因為早已分不清東南西北。
驚慌無助不足以形容她心中的感受,她既害怕被他一直挾持著飛奔,也害怕他終于停下,為的是將她殺掉。無邊無際的恐怖感緊緊揪著她的心,讓她不敢發出一丁點的聲音,只能緊閉著雙眸不住顫抖,頸項上仍能感覺他方才大掌箝制住的力道。雖然生為水家女兒,勉強也算得上是江湖兒女,但她長這麼大,卻是第一次察覺死亡竟是在離她這麼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