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苦心經營的成果,她努力的想在爹面前、在世人面前證明自己,在努力那麼多年的現在,她絕不可能為誰放棄這些,想娶她的人就必須能夠包容和妥協。但誰能呢?這世上真有人能懂她、包容她嗎?
如果有……會是誰呢?
※※※
立于船首的女子,卸下了昨晚發聞繁復的墜飾,在陽光中泛著微黃柔細的長發只用條繩子綁起;上好絲緞裁制成的青衣也被換了下來,改為較耐穿的麻料,她甚至卷起了衣油,露出曬成小麥色但看來仍然細膩的臂腕。除了右耳上的藍白小環,她身上毫無任何裝飾,只純淨著一張義顏專注的看向前方,但即使打撈得像個船上小弟,她全身上下卻依然彰顯著全然的女人味。
沐浴在晨光中的女子是如此熟悉又陌生,蕭靖不禁有些迷惑.昨晚的戰家大小姐在四海樓表現得如此精采,以至于他無法將昨晚那位身著綾羅綢緞、口齒伶俐的青衣女子,與眼前這位打扮樸素、看起來像是少年的女子合在一起,直至她眯起了眼,突然向前傾身,抓著船舷朝另一艘船上的人大喊——
「小伍,那根繩子沒綁好!別拉!」
她的表情像是在瞬間活了起來,那洪亮的嗓音讓他在剎那間將昨晚那女子精明干練的形象和眼前的女子重疊。
順著她的視線望去,蕭靖發現對面船上的帆篷像是突然斷了線,整面厚重的主帆帶著巨大的聲勢月兌離了主桅往下落,眼看著就要打到那名拉錯繩索的小伙子身上——
「小伍!走開!」旁邊有人大喊,袒那小吧早嚇呆了,只目瞪口呆的望著那即將落下的主帆。
來不及了!
大伙兒腦中才閃過這個想法,卻驚見同時有兩條身影飛射過去。
「大小姐——」
看清了上頭的那人是戰青,眾人齊聲驚呼,就見她當機立斷的彈射至主詭上,手一伸,抓住從主桅上松月兌正快違向上沿著軸轤移動的纜繩,但仍止不住繩索加速飛離,整個人猛地被巨帆的重量拖扯至半空。
就在大伙兒的驚叫聲中,戰青身子倏地在空中彎腰縮起,然後猛一撢身,靈巧地順著繩素擺蕩的力道在空中一個翻騰,快速的蕩至副桅竿上,她雙手抓著繩索,利用自己身體的重量在副詭上擺蕩旋轉了兩圈,纜繩頓時被扯了個死緊,副桅竿也因承載了過重的主帆發出危險的咿呀聲。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它要折斷時,那巨大的副桅橫梁卻只是上下震蕩了會兒,終究沒斷成兩半。
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戰家大小姐在瞬息間,便止住了臣大主帆的剝落!
主帆轟然落下的聲音一止,周遭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大伙兒的視線從吊在半空中的戰看身上移至甲板,只見那主帆差那麼兩尺就要整幅落地,現在卻只搖搖欲墜的半吊著微微晃蕩,空氣中彌漫著被震落的塵埃。
真的是千鈞一發!
眾人屏住的那口氣這時才吐了出來。
戰青順著繩索爬上副桅竿,將繩索暫時綁了個札實,跟著立刻跳了下來,想至帆下尋找嚇呆的小伍,但她腳才落至甲板,卻看見小伍早已被人安全的救出,白著臉張口結舌的站在主帆旁,顯然還在諒嚇中。
當她看清救了小伍的人時,不自覺的蹙了下眉頭。
是他?他來這里做什麼?
「好身手。」蕭靖贊佩地輕拍兩下手,對她微笑頷首。
「讓蕭公子笑話了。」她客氣的た道,眉宇間並無被人稱贊的欣喜,只是走至小伍身旁,檢查他有無受傷。
「小伍,你還好吧?」
「大……大大小姐,對……對……不起……」小伍血色盡失,結結巴巴地,雙腿還忍不住顫抖。
「沒關系,不礙事的,主帆沒什麼損傷,下次小心點就好。」看樣子他全身完好無恙,只是被嚇壞了。戰青拍拍小伍盯肩頭,要他安心。
「我……我我……。」小伍想說話,但三魂七魄卻仍未歸位。
戰青對他微微一笑,然後轉身對趕討來的船員道︰
「陳大哥,麻煩你帶他下去喝杯水、壓壓驚。」
「知道了。」那姓陳的漢子一點頭,便帶著雙腿發軟的小伍離去,其他人則爬上桅竿,想辦法將纜繩弄下來、將主帆拉回去固定好。
戰青一轉身,面對仍杵在一旁的蕭靖,一臉淡然的道︰「謝謝蕭公子出手相救。」
「應該的。」他微微一笑,突然道︰「戰姑娘,蕭某冒昧問你一件事。」
戰青揚眉等待。
「你為什麼先拉帆而不是先救人?」蕭靖的語氣不慍不火,听不出是否帶有責難,臉上甚至還掛著淺笑。
聞言,戰青的身子立刻繃緊,戒慎地冷著臉道︰「只要主帆止住,同樣不會有人受傷。」
蕭靖看著眼前吊在半主的巨大主帆,知道她說的沒錯,要是他沒出手,那少年的確也不會被帆篷打到,她剛剛才親自證明了這點。只不過……他抬首仰望那巨大的桅竿、帆篷及纜繩,一般人是不會采取這種做法的,這樣比較費力,而且幾乎是不可能的,不是嗎?
「你對自己的方法很有把握?」他忍不住問。
戰青本以為他是要發表一篇人命關天的廢話,但當她審斷著他的表情,卻驚訝的發現他只是單純的想知道答案,而不是在責備她的做法。
她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專往仰望主桅的側臉,半晌才帶著自信道︰「我從小在船上長大,熟悉船上每一條繩索的長短、每一只桅竿的高低,甚至是每一張帆篷的大小重量。我當然是有把握,才會去做。」話一說完,她便轉身去幫忙其他人將主帆拉回原位。
她采取的,的確是將損害減到最低的方法。
驚訝于她將每一點都算得如此精準,和她那莫名的自信,蕭靖對戰青的看法在瞬間又有些許改觀。望著她的背影,他這時才猛然發現她不只上半身穿的像個少年,連下半身也像其他大漢一樣穿著褲裝,而且還——
打著赤腳!
他一臉錯愕,死蹬著她卷至膝蓋的褲管下,那古銅色的、形狀優美的小腿和足踝。
「你知道,剛剛只要她在空中慢了一點,或是算錯了高度,錯過了那只桅竿,她就會被拋甩至半空中,跌到岸上摔得粉身碎骨。」
身旁突如其來冒出的聲音讓蕭靖嚇了一跳,他轉頭看向不知何時站在自己右側的老頭,神智卻還沒從戰青的小腿上拉回來,茫然的應道︰「什麼?」
那老頭瞄了他一眼,嘿笑道︰「丫頭的腿很漂亮吧?
她遮起來的地方更漂亮喔。」
這回他可听清楚了。蕭靖表情怪異的瞪著眼前的老頭,「你看過?」
「當然。」老頭露齒一笑,兩手交握在身後,將臉揍上前炫耀的說︰「全身上下都看過。」只是當時丫頭尚在襁褓中。不討,那沒必要讓這小子知道。
他想扁他!
蕭靖瞪著這不要臉的色老頭,突然有種沖動就是想扁他!
他蹙起了眉頭,為自己難得的沖動情緒感到奇怪,雖然知道這老頭很有可能在開玩笑,但他心中就是很不舒服。
「嘿嘿,小子,你的眼神很不錯,記得繼續保持啊。」老頭見狀突地神色一變,贊賞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跟著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只葫蘆,拔開瓶蓋,清洌的酒香霎時撲鼻而來,他對嘴灌了一口,問道︰「小子,要不要來一口?」
這老頭莫名其妙的行徑將他搞得一頭霧水,蕭靖只能干笑的回道「不用了。」
「咱們剛才說到哪兒了?」見蕭靖不喝,老頭也不勉強,腳一點,便翻上了身後的木箱,看著眼前的戰青與船員們工作,嘴里繼續道︰「對了,說到丫頭啊,她是在船上出生的,打出娘胎時,呼吸的第一口空氣,便是大海的氣息。她呀,天生是個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