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剎那,心中的激動讓他如道,當年的他是多麼地愚蠢。他是如此地深愛她,從離開這兩個字說出口的瞬間,他就後悔了,這十年來,每分每秒他都想回到這里,回到她身邊,守著她。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糾纏,他們呼吸著相同的空氣,動也不動地互相凝望著,似乎怕一眨眼,這就是夢一場……
清風拂過、樹影搖曳,暖陽依然散發著金黃色的光芒,時間卻似乎停了下來。
第五章
直到世界末日
這句廣告台詞就這樣突然出現在腦海中。老天,風曄渾身不對勁的僵在那兒,這種情形可不常見,事實上,是他根本沒見過。
誰想得到有一天他會陷入如此尷尬的情況?
不是每個像他一樣的小孩都有機會站在一對互相凝望、含情脈脈的大人身旁,更別提那女主角還是他自個兒老媽了!
他真的覺得這兩個「大人」很有可能就這樣互相凝望對方直到世界末日。
最可悲的是,他發現自己連動都不敢動一下,因為怕發出聲音,打破了這個魔咒,心底有種直覺那是很不應該的事。所以他只能僵站在那兒,然後希望有人來救他。
「嘎——」
看來救他的不是人,是烏鴉!
那兩位大人同時一震,風琴突兀地離開窗邊,方自在握著琴把和琴弦的手卻為之一緊。
「謝天謝地。」風曄松口氣低聲咕噥著。
那只烏鴉拍拍翅膀,飛至他的肩頭。
我想你應該謝我,而不是天地。
「只是習慣性用語。」他小聲說道。
「什麼?」方自在听到說話聲,回頭問他。
風曄心一鷘,忙抬頭道︰「沒有,我說你拉得很好听。」
「謝謝。」方自在露齒一笑,將小提琴還給風曄後,他的視線卻不自覺地又回到二樓已無佳人身影的窗口。
「咳咳——」風曄假咳了兩聲喚回他的神智,然後通︰「呃,我去喝水,你自便吧。」說完就抱著他的小提琴往廚房去了。
還沒到廚房時,烏鴉又用鳥嘴踫了他一下。
你喜歡這家伙嗎?
他聳聳肩,「他小提琴拉得很好。」他走了兩步,皺了下眉頭又道︰「不過他真的有點面熟,我一定曾在哪里看過他。」
烏鴉聞言,兩眼一翻,只覺得有些無力。
笨蛋——
「你說誰?」風曄不悅的問。
沒,我說我想吃蛋。
基于有其母必有其子的前車之鑒,它很快地將話給拗了回來。
「你是卵生的吧?可以吃蛋嗎?」他狐疑的揚眉。
你是胎生的,你吃不吃豬肉?
烏鴉拍拍翅膀,瞪著烏黑的小眼反問回去。
風曄停下來看它一眼,想想也對,只好說「家里好象只剩雞蛋。」
我可以湊合,不過要熟的。
風曄推開廚房門,對陳嫂道︰「陳嫂,我想吃蛋——」
※※※
方自在沒有敲門就進房,是因為知道即使敲門她也不一定會讓他進去。
風琴臉色有些蒼白,里著涼被坐躺在床上,看到他闖進來時愣了一下,旋即鎮定,背靠床頭,將赤果的腳指縮進涼被中。
「怎麼突然想回台灣?」她臉色木然的問。
他走到床邊坐下來,微微一笑說︰「我一直想回來。」
「看得出來。」她冷哼了一聲,諷刺著,想了十年才身體力行,他還真是會「想」。
他對她嘲諷的態度不以為意,只淡淡笑著,伸手采向她額頭,「你感覺好點了嗎?」
她沒有試著避開他的手,因為她目前沒有體力躲開他,既然如此,何必做些浪費力氣的事,所以她只是微微蹙眉,有些痛恨他溫柔的笑臉和貼心的動作,那總是讓人無法真正的討厭他。
「體溫還是有些偏低。」掌心觸及之處還是一片冰涼,他眼中流露出擔心的情緒,「你還冷嗎?」
依然記得她每次過度使用能力後,總是要低溫上好一陣子,身子冰的不像常人。他自發性的爬上床,將她整個人連人帶被一起抱在腿上,伸手環抱住她。
風琴為之一僵,緊抓著涼被的手指幾乎發白,「你不要太得寸進尺了。」
「噓——」他在她耳邊要她安靜,伸手將她的頭壓靠在自己懷中,「放輕松點,你知道我不介意和你分享我的體溫。沒有佔你便宜的意思,只是不想看你如此難受而已。」他扳開她抓著涼被、一根根幾乎凍僵的手指,用他溫暖的雙手合握住,然後湊到嘴邊呵了一口熱氣,輕輕搓揉。
他的體溫包圍著她,那股熱氣從冰冷的指尖暖進了心里,她不悅地皺眉。
「你這人真的很讓人討厭。」雖是抱怨,她的手卻沒抽離,身子反而軟軟地偎進他懷里,吸取他的體溫。
「嗯。」方自在還是微微笑著,繼續溫熱她冰冷的縴縴玉指。
「自以為是。」她靠在他胸前,側耳傾听他穩定的心跳。
「嗯。」他點頭稱是,也不反駁她。
「花言巧語。」雙眼合上,她舒服的低嘆了口氣。
「嗯。」他聞言揚起嘴角。
「沒有良心。」
「嗯……」這句話卻讓他心中一緊。
「嘻皮笑臉……」她聲音越來越微弱。
「呃?」他有些茫然,嘻皮笑臉也有罪啊?
「我……」風琴在濃濃的睡意下開口。
方自在豎起耳朵想听清楚她說的。
「討厭……你……」
他不由得苦笑,憐愛地望著懷里已沉入夢鄉中的風琴,他只能合握著她漸漸暖和的手低聲說︰「我知道。」
似乎從認識之初她就一直強調她討厭他,幸好他心髒夠堅強、臉皮也夠厚;他微笑著低首在她額角印下一吻。
方自在擁著風琴,凝望著她的睡容,心里其實很明白,她會這樣讓他抱著,是因為她現在很虛弱,沒力氣也懶得和他爭執,但這卻不代表她就是原諒他了,她的固執、倔強、傲氣,他是比誰都清楚的。
她沒有趕他離開,這算是件好兆頭,不過,當初他要走時,她也沒有多大的激動,只是就這樣接受而已。
她總是這樣掛著淡淡的面具,控制著自身的情緒,教他猜不透她的想法,所以他喜歡看她失控,希望能知道她是在乎自己的。
如令想來,是不是她真的心如止水、無欲無求?
畢竟他認識的,是十年前的風琴,十年前他尚且無法看透她,無法確定她對他的想法,何況是現在?
如令的他只有在戴上自信的面具時,才有辦法面對她。
只有在這個時候,在她睡著的時候,他才敢將心中那股忐忑不安和膽怯顯露出來。
握緊了她的手,他是真的有些惶惑,她愛他嗎?現在還愛嗎?或者……根本沒愛過?十年的時間不算短,就算她當年真的對他有份感情,但如今呢?
一時之間,積壓在心頭十年的疑問和恐慌全翻飛了出來。
方自在苦笑出聲,老天,他三十了,卻依然因這個女人而感到不安。
「風琴若是那種蠢蠢的女人就好了。」他自嘲著,這樣他就不用老是因為猜不透她的心意而惶惶不安了。
不過若是他會愛上那種所有想法都讓人一目了然的女人,過了十年後的現在,他人就不會在這兒了。
※※※
這次醒來,已是午後兩、三點。風琴體溫已恢復正常,睜開眼時,方自在正閉著眼假寐,她只稍微移動了一下,他很快便清醒了。
「你好多了?」
「嗯。」她坐起身來,將長發撩到耳後。
直到此刻,她才突然想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她和他有個兒子,而她瞞了他十年。
他該知道了吧?畢竟他們父子長得如此相像。
忽然間,風琴有些心神不寧起來,因為她不知他若問起,她該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