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時代南方較北方安定,商業將漸以江南蘇杭及揚州為中心,所以他才會將產業南移。
師父及師兄弟們本就為江湖中人,只有他祖上曾位居高官,和皇室牽連頗深,所以他必須殿後,直到所有人安全離開長安,才能向上頭攤牌。
以歷代帝王來說,當今聖上算是英明;可惜自從魏丞相病重之後,聖上專斷的旨意屢見不鮮。雖說聖上肯听取諫言,但並非所有諫言皆是正確的,而這些全靠聖上一人去辨別是非,只消聖上念頭一轉,信了他人惡意的攻訐,他想隱退就沒那麼容易了。
若聖上能欣然同意此事最好,怕只怕因為他知道了太多秘密,有太多人怕他一出長安,內幕便會爆發出來,所以一定會有人阻撓他離開──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當今聖上。
因此,他首先需要說服的人便是皇上;但要說服皇上他是無害的,這事可不容易呀。
離開長安的念頭是早就有的,小樓的出現更加深了他的決心,他想和她好好安定下來。
而且天意難違,憑他一人想力轉干坤是不可能的事;他也算過,那充其量只算是內斗,大唐天朝並不會就此斷絕,因此他更不能插手,以免亂了天地之氣。
和師弟商討過後,冷如風獨自一人觀看著雪停後的夜空。現下,他終于知道了當年臥龍先生的為難之處。得窺天機者,只能選擇兩條路走,一是盡忠繼續輔佐下去,逆天而行;二是放手不管,歸隱紅塵。
諸葛孔明選擇了前者,他則決定放手。
歷代皇朝交迭更替,沒有哪一朝真能千秋萬世、永垂不朽。忠于誰其實沒差,重要的是誰能讓百姓生活安樂。那些人要斗便讓他們去斗吧,他可要從這攤爛泥中月兌身去享受生活了。
就此當時是天時地利人和,此刻不走,將來就更難走得開了。
「不要,我不要離開!」
小樓滿心不悅,對著冷如風鬼叫,一點也看不出早先的文雅。
「現在南方天氣較暖,你難道不想去江南玩玩?」他捺著性子,好言勸說。
「不想!」她雙手抱胸,大眼眨也不眨的瞪著他。
「為什麼?」冷如風不解的問。要在以往,她應該很樂意出去游玩的。上回還听她不經意地提起想去江南走走,所以他才會有了那番計策,要讓她以避寒之名同師弟南下;怎麼她這會兒卻不肯去了?
她懊惱地蹙眉瞪著他,一扭頭耍賴的看向別處,「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啦!」
「你前些天不是才提過想去南方瞧瞧,怎麼現在又說不想去?」他伸手輕捏她的下巴,將她的小臉扳正。
「我──」小樓張了張嘴,卻又旋即閉上,貝齒輕咬著下唇,烏溜溜的大眼避開他的視線,看著他脖子以下。
「嗯?」冷如風右眉一挑,等著她回答。
「我心情不好,所以不想去了。」小樓被逼急了,胡亂說個理由來搪塞。
真討厭,他為何要一直問嘛。她……她才不要同他師弟和曉月南下避寒,她不要他一個人留在長安啦!
「心情不好?」這也能當個理由?冷如風在心中暗自納悶,他永遠也不懂她那小腦袋爪在想些什麼。「你方才不是還好好的嗎?」
「方才好,現在不好不行嗎?」她氣急敗壞的推開他,轉身往屋外走去,「反正我不要離開長安啦!」
哼,死王八蛋,她才嫁給他兩個月,他就巴不得把她給送走!誰不知道他心底打得是什麼主意想把她這個礙手礙腳的正室送走,他好出去獵艷嘛!
雖然說她心里早有準備,雖然說她根本也不愛他,可是,可是……哎呀,不管啦,她才不要讓他得逞!
冷如風見她竟當著他的面拂袖而去,面色一沉,立刻跟上,來到滿是白雪的園林步道中,一把抓住低著頭猛往前走的小樓。
「你在鬧什麼別扭?說想去江南的是你,現在說不要去的也是你。難道以後你說的話,我都不能信、不要去當真嗎?」他面無笑容,語氣嚴厲起來。
明兒個就要起程了,容不得她現在說不去就不去!雖說他實在不想為難她,但倘若她說不听,真沒辦法的話,就算得將她綁上馬車,他也會做。
「你──」她緊蹙著眉,還未回口就被打斷。
「別說了,明天你一定得和娘及青雲、曉月一同下去!」他冷著臉放開她,隨即轉身離開。
小樓死瞪著他離開的背影,氣悶地哼了一聲、跺了跺腳,也轉身從另一邊離開。
好!她明天會如他所願的南下,她才不希罕留在這個色欲燻心的大身邊!
反正她打一開始就不奢望他會安分多久,她南下正好,眼不見為淨!
她忿忿不乎地重重踏著每一步,在雪地上踩出一個一個的心洞,以泄她胸中悶氣。當她行至後園古井時,終于忍不住緊握雙拳,趴在井邊,朝著古井內,大聲的將一連串不文雅的咒罵一古腦的全罵出來。
「你這個王八烏龜卑鄙無恥下流齦齦惡心奸詐狡猾小鼻子小眼楮小心眼不要臉的大大笨蛋!啊──」吼完之後,她站在原地喘氣,過了好一會兒,才覺得心情好了點。然後她便慢慢的走回如風小築去,看到被她的誼咒聲吸引出來的下人時,還若無其事地和他們微笑點頭。
眾人對方才那幾聲吼叫听不真切,也搞不清楚狀況,只得搔搔頭,各自回去工作。
下雪耶,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雖然這天上午雪停了,但官道上還是積著厚厚的白雪,而那小胡子竟然執意要眾人今天出發!
下人們將三輛馬車的木輪套上鐵煉,防止馬車在雪地上行走時打滑。等所有東西都準備得差不多時,小樓便攙扶著婆婆上了前頭的馬車。
這攙扶其實不過是做做樣子,冷家主母身子骨可還好得很!不過畢竟是名門出身的官夫人,在外頭,那雍容華貴的氣質偶爾還是得搬出來用用。
馬車門簾才放下,冷氏便回復了笑容可掬的輕松面貌。
瞧見媳婦一副臭臉,她和顏悅色的問!「小樓,怎麼了?不高興出門玩玩嗎?」
「娘,沒有啊。」她低著頭悶悶的回答。
「那你怎麼一點高興的樣子都沒有?」瞧她一臉陰郁的樣子。
「有嗎?我很高興呀。」小樓振作起精神,扯了扯嘴角,強顏歡笑。
那種僵硬的笑容叫高興?若真如此,那她可還真是重新詮釋了「高興」的表情。
冷氏挑挑眉,泰然自若的掀起車窗布簾,就見笨兒子正在和坐在後面那輛馬車上的青雲說話。
「你和如風吵架了是吧?」在風雲閣中,大大小小的事想瞞住她是不可能的。
她是閑閑無事的老人家嘛,最愛的便是听些無聊的是非,管些無聊的閑事。
風雲閣里的總管事李大娘,便是跟著她陪嫁過來的婢女;幾十年相處下來,兩人早已未有主僕之分。
她們同樣是死了丈夫,也同樣有了點年紀,更是同樣的無聊,于是乎,理所當然的,她們便開始去注意小至風雲閣中的風吹草動、大至長安城里的八卦流言,久而久之,那還成了她們的消遣活動。
所以呀,這對夫妻在冷戰的事兒,她早知道了。
「沒……沒啊。」小樓神色不自然的假笑。
「是嗎?」冷氏不置可否的笑笑,收回看向兒子的視線,轉而盯著小樓,然後狀似無意的問此刻正坐在一旁的李大娘,「桂香呀,你可知咱們這次要出門多久?」
「預定是三個月才回來。」李大娘會意的回答,還配合的道︰「二爺吩咐,要老夫人好好玩,別擔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