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允斌對著記者侃侃而談,面對一連串的發問一而再地扯謊,照樣臉不紅氣不喘。
「……我爸媽向來沒有門戶之見,還早想到我和雨霏從小相處,萬一有了感情,將來說不定會‘親上加親’,所以當年只辦寄養手續而沒正式領養她,沒想到真的被他們料中,他們當然是樂觀其成……」
溫允斌有司必答、落落大方的態度,讓記者們印象極佳,而他此刻的發言正透過SNG車,同步在新聞節目上Live播出。
這下,他那些偽善的家人再如何驚愕、憤怒,也不得不為了面子和社會觀感,讓他編造的婚約成為勢必舉行的結婚典禮。
莫雨霏也沒愣住。
在旁仔細思索溫允斌一連串的怪異行徑後,她恍然大悟,理解他的用意,心中更是感動。
他編造婚約、將對她的愛意透過媒體向外放送,讓所有人知道他「名草有主」,不只是為了逼他家人接受非她不娶的既定事實,也為了讓她安心。
原來他懂的……
懂她小心隱藏在柔弱溫順的表面下,其實有著自卑和極度不安全感,深愛他又怕拖累他的痛苦拉扯。
懂她有著不願跟任何人分享他的強烈佔有欲,又不得不逼自己成熟、懂事,不受他任何緋聞干擾的復雜情緒。
因為懂得她所有小心思,所以他安排了這出昭告天下的戲碼,除去所有不確定因素,讓她穩坐「溫太太」的寶座。
這男人所做的一切全是為她著想,從小到大,從來不曾改變。
原本以為自己未完成的夢想會在墜樓的那一刻結束,但他趕來救她,給了她未來,還幫她實現成為他的新娘的最大夢想。
莫雨霏強忍著,不讓自己在鏡頭前哭花臉,丟了溫允斌的面子,但心里的感動淚潮卻早已泛濫成災。
這一刻,她無比確信,自己將愛著這個男人——
直到生命盡頭。
八年後
一身名牌的趙秀芬,接過媳婦端來的上等珠露茶,先品香,再淺酌一口。
「老實說吧!你是不是不能生了?」她放下青瓷杯,以眼神示意恭敬站在一旁的媳婦坐下。
「我也不知道……」莫雨霏被問得忐忑,不安地輕咬唇。
當年,結婚不到半年她便傳出喜訊,產檢時確認是個男寶寶,在重男輕女的溫家頓時母憑子貴,從被長輩們視若無睹變成捧在手心,終于有了成為溫家人的真實感受。
可惜,她的人生總是無法一帆風順。
那天,公公要求她出席選舉的造勢大會,營造家族和諧、團結氣氛,誰也料不到造勢大會的舞台突然塌陷,這一摔,摔掉了她的兒子,也讓她進醫院休養許久,之後她的肚子再也沒有半點消息。
雖然丈夫總說隨緣,沒有小孩更樂得獨享兩人世界,可是不能為心愛男人生兒育女,對她而言總是個遺憾。
「是不知道還是不敢說?你要是不能生就早點說,我也好早做其他準備。」趙秀芬一雙狹長風眼露出極度不悅。
莫雨霏連忙回話。「我做過檢查,醫生說我只是體質虛弱,比較難受孕,不是完全沒希望。」
「不是完全沒希望?那是要我們等多久?等到我們這些老的全進棺材躺平嗎?」趙秀芬語氣十分不耐。「你應該知道,我們這房全靠允斌傳宗接代,要是在你手中斷了香火,當年我又何必委屈自己,同意領養丈夫和別的女人生的孽種,辛辛苦苦把他拉拔長大——」
「怪了,我怎麼不記得媽當年為我辛苦做過什麼?」
听見玄關處傳來的清朗聲嗓,趙秀芬頓時頭皮發麻。
嘖!明明打听過今天立法院要召開紀律委員會,身為召集委員的他怎麼七早八早就回家——
「媽,您今天收獲不少嘛!」
溫允斌一進客廳,便瞧見棗紅沙發旁擺了一堆名牌紙袋。
「百貨公司周年慶,您又去當閃靈刷手了是吧?」
他放下公事包、月兌下外套掛進衣帽間,炯亮目光一直沒離開過妻子。
她穿著他昨晚送的墨綠格紋軟呢直筒洋裝,襯得膚色白暫透亮,露出裙擺外的雙腿筆直勻稱,合身地包裹出玲瓏身段,更加彰顯她的優雅氣質,果然如自己預期地適合她。
不過,當他的欣賞目光掃到妻子手腕上那幾條明顯的勒痕,再對比地上那些紙袋的拉繩,原先的溫和眸光立即轉為銳利,視線也移至母親身上。
「老實說,當初您決定收養我,還真是您這輩子最明智的抉擇。」
他在妻子身邊坐下,皮笑肉不笑地望著坐在前方的母親。
「因為您的‘委屈’,整個家族認定您是個識大體的好媳婦,也讓爸沒了休妻再娶好傳承溫家香火的借口,現在更是多了一個比女佣還好用,可以替你刷卡付錢,還跟在後頭幫忙提戰利品的乖媳婦,想想還真是不錯!對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
趙秀芬臉色不大好看,白痴都听得出他話中的揶揄。
她和這孩子就是不對盤。
想到這孩子所擁有的一切,原該是由自己命薄的兒子享有,趙秀芬就打從心里埋怨上天不公。
尤其是在綁架案發生後,他整個人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一天到晚打架鬧事的人成了循規蹈矩的模範生,一聲「媽」喊得她心里發毛,總覺得他笑里藏刀,對他除了反感,更多了些莫名畏懼。
「我想說的是,當個不A錢的清廉立委不容易,我的月薪扣除那些紅白包已經所剩無幾,還得養家活口、存點退休金,實在無法應付您的奢華支出,所以今天你的所有花費,等我核算總額後會通知爸一聲,逐月從我孝敬你們的生活費中扣除——」
「你說的是什麼話?!花你這麼點錢也跟我斤斤計較,真是不孝!」趙秀芬有些惱羞成怒。「別忘了我可是點頭同意讓你進家門、辛辛苦苦養大你的媽——」
第4章(2)
「辛苦?」溫允斌扯了扯嘴角,說︰「印象中,從小到大您沒賺過一毛錢扶養我,從來沒煮過任何東西給我吃、買過衣物給我穿。小時候我感冒發燒由女乃女乃照顧,後來是雨霏,從小到大您連我房間都沒踏進來過,這樣養大一個孩子還說辛苦,世上所有母親大概全都要過勞死了。」
趙秀芬被說得面紅耳赤,偏偏一時又找不出話反駁,氣得七竅生煙,巴不得狠狠甩他兩巴掌。
「我,受夠了任您予取予求!」
他斂笑,眉宇間驟然浮現令人不寒而栗的煞氣,瞬間教趙秀芬的背脊竄起一陣涼意。
「外遇的是爸,對不起您的是他和我死去的媽,您答應讓我進溫家也是為您自己的地位與利益著想,為此您當時不是要了爸三分之一的財產做為交換?無論是錢財或感情,您不曾給過我一絲一毫,我自然也不欠您什麼,我給您任何東西都算您賺到,不給也是理所當然,對吧?」
莫雨霏悄悄扯了扯丈夫衣擺,不想他把話說得太絕。
溫允斌明白妻子希望他留情面,不過為了避免對方再次故意挑他不在的時間來找麻煩,有些話還是說清楚的好。
「總之,兒孫自有兒孫福,想用兒子、孫子來拉住丈夫的心,還不如您少參加那些官夫人的聚會,多花一點時間陪陪爸。還有,不管雨霏能不能生,你最好打消心里盤算的任何主意,除非——您不介意我再拿出當年對付李明美的手法。」
溫允斌再度微笑,看來和顏悅色,卻讓趙秀芬打從心里覺得毛骨悚然。
他終于承認了!
當年她積極撮合最疼愛的干女兒和允斌結婚,既能穩固自己在溫家的地位,不必擔心娶進不合意的媳婦,還能拉攏李家這個「金主」,原本是一石二鳥的好計劃,結果卻弄巧成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