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宮,我……」何舫想說出心里的話。
「也對,你現在應該非常地快樂,怎麼可能蹲在路邊流淚。」他的語氣像怪自己多管閑事。
不是這樣的,她不快樂,一點也不快樂。
她眼看著他疏離的神情,心情頓時像被兜了冷水,凍結成冰,流不到出口。
「你呢?又怎麼會在這?」而且這個模樣。她問。
西宮冀的視線調回,看她一眼。「因為你擋到我的路。」
他的路?何舫望向街道另側,是著名的「朝陽財團」本部大樓。「你……」,「Jim」停在路旁的白色朋馳由司機開門,走出一位棕發女郎,美艷的身段裹在合身的昂貴套裝下,她瞄一下何舫,用輕揚的語言柔聲問他。
他說了幾句流利的法語回答,女郎點了點頭。西宮冀回過身,面對何舫。
「是法國合作公司的主管,過來做考察。」
何舫顯然不懂。
「‘朝陽’是我父親的公司,這才是我本來的樣子。」他解釋。
西宮冀的一切突然變得無比陌生。他竟是大財團的少東,怎麼會?她沒法將這身份和他聯想在一起,他一直都很「平民化」呀!
「這是你失蹤的原因?」
「我總得回來。」
「那你的攝影……」
「只是興趣。」
他掩起自己眼里的落寞,對何舫的欲言又止並未牽掛于心。他早就承認輸了,得不到的愛情除了祝福又能如何。
「我得走了,你自個兒保重。」
「西宮!」她想說話,但一開口那熱烈的心情卻又再度結冰,梗在喉嚨,化成了無聲。
他回頭,極為珍惜地瞅她一眼,然後垂下眼睫,只在轉身之際留下一句︰
「祝你幸福,我說真的。」
他步入大樓,獨留何舫一人站在街道中央。
她想告訴他實話,可是卻說不出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不同的族群有不同的世界,站在「朝陽財團」三十二層的豪華大樓下,她的身影渺小得像一粒沙。
她和西宮冀,從此錯開更遙遠的距離。
???
西宮冀一進辦公室,就看到沙發上的不速之客。
「阿苓。」
西宮苓起身,打量他一眼。「我剛從爸爸那兒過來。」
他點頭,走過她身邊,輕描淡寫地問︰「累嗎?」
她不讓他岔開。「這是怎麼回事?我不過陪媽媽出國度假一個月,回來你就轉性變孝子了。」
「這不是很好?」
「你受了什麼刺激?」
「沒有,只是看開了,想讓大家開心。爸爸放心,媽媽不操心,你也不用當夾心了。」
「你真這麼想,當初就不會鬧革命。」
「所以我說看開了,人不能太自私,該我扛的責任就我的。」
西宮苓靠近他。「哥,你有苦衷?」
西宮冀看她,忍不住笑。「我真是失敗,惡劣到連親生妹妹也不相信我會回來做我分內該做的事。你別想得太復雜了,阿苓。」
「爸爸告訴我,你是因為替人爭取一紙合約,只好履行對他的承諾。」
他默然,轉身望向玻璃窗外。
「為什麼?」
「你別管。」
「何舫呢?她知不知道,她怎麼辦?」
「我……被她甩了。」
「甩了?怎麼可能!」上回明明見他們打得火熱,那甜蜜的樣子,她滿心以為哥哥找到愛的歸宿,他也說要牢牢把握住的。而何舫,難道不明白他的感情?
「是真的。我一敗涂地,壯烈犧牲了。」
西宮苓瞪著眼前的敗兵。「所以你就自暴自棄。」
「你怎樣說都行。」
「哥哥——」
「夠了,」西宮冀揚手,阻斷她。「你就隨我吧,履行承諾也好,自暴自棄也行。這間辦公室我遲早得回來,現在只不過將時間挪前,大家皆大歡喜,你應該高興。」
西宮苓一點也不,她覺得他現在這樣反而更昧于現實。
「你用工作麻醉自己,是不會得到快樂的。」
西宮冀沒有答話,兀自站在落地窗前,听妹妹離去的鞏音。
他不會快樂,永遠都不會了。
他就這樣靜聲俯瞰窗下車水馬龍、行人來去的街頭,那紅磚道上早已沒有相思的伊人。直到總裁室傳召,西宮冀才收回心神,去見父親。
「我真想不透,你為什麼不肯把才能好好放在這。」西宮陽坐在真皮辦公椅上,握著鋼筆說。
「F.T的案子如何?」
「好極了!」這是西宮陽的評語。「多了三%的回收是估算外的,而你還能讓對方帶著笑容滿意點頭。」他更滿意。「我該更早把你綁回來的,兒子,你遺傳了我的優秀基因,天生就是談生意的料。」真的不該讓他玩相機。
「那可難說,也許我這次辦得好,下一回卻搞砸了,畢竟我只有以前學生時代的打工經驗而已。」
「而那打工的兩個月你讓公司的年營利額成長了一成五,孽子!你根本只是有心無心的差別。」這一點西宮冀不同父親爭論,反正都無所謂了。
「以後我會安分的。」
西宮陽端詳著他,突然對這平和的對陣頗不適應,好一會兒,他擺擺手。「沒事了,你出去吧。」西宮冀開門正欲退出,又被喚住。
「阿冀!」
他回過身。
「我的意思是——你給我滾出公司,過了三十歲才準回來。」
「爸!」
西宮陽微揚眉梢。「你以為我看不出你那漫不經心的失魂樣嗎!你這次應該多拿五%的。我不管你受了什麼創傷或者打擊,去給我好好調養再回來,我要一個一百二十分的兒子傳承衣缽。」以他的立場,能退的只有這麼多了。
但已夠西宮冀感激!他確實……希望遠離這窒人傷感的束縛之境。
「謝謝您。」
再沒有比西宮陽更聰明的父親了。他現在的慈悲,會在將來換回一個心甘情願的繼承人。
第十章
「怎麼你看起來才像是被甩掉的人?」西宮苓審視面前的何舫,只能用糟糕形容。
「你怎麼知道我這?」
「查的。」算她多事吧,沒法置之不理,隨西宮冀去。
何舫撐著無力的眼,退後一步示意。「請進。」
西宮苓進了屋子,開門見山就問︰「你跟我哥怎麼了?鬧翻?」
她倒水給她。「我……失敗了。」
真的很失敗。一開始弄不清楚自己要的,弄清楚了以後又發現根本不可能實現,他是她要不起的。
何況她喜歡他又如何?他心里朝思暮想郁郁思念的人也不是自己,實在沒有必要自作多情,所以何舫徹底放棄,只是這些天的日子不好過就是了。
「他說他失敗,你說你失敗,到底你們兩人是誰嬴了?」莫名其妙。「這其中是不是有所誤會?」「沒有。」
西宮苓相當懷疑。「我以為——你是值得他等待的。」
「他等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還有誰!愈來愈覺得有問題。
「他喜歡一個女人,很久很久。」
「我知道。」何舫頷首。
「他現在非常需要她。」
「那麼,你該去找那位小姐,而不是我。」
西宮苓觀量她的表情,一切了然。「何舫,我只想問你,你愛不愛我哥哥?」
何舫不語,眸神卻是黯然默認。
西宮苓從手袋內拿出兩樣東西,遞向她。
「這個?」
「我偷渡出來的,這是違法行為,不過相信上帝一定會原諒我。你打開看看吧,看過就懂了。」
何舫看她一眼,又看手中的「偷渡品」。是兩本冊子,其中之一她有印象,是在西宮冀房間瞥過的核木冊子;另外一樣,則是暗紅色的日記本。她翻開,瀟灑勁飛的筆跡落現,少年心事一覽無遺——
X月X日
很好,升上高三了,朝男子漢又邁進一步。今天早上洗臉時發現胡子比昨天多冒出兩根,我很愉快地用刀剃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