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兒……」
他叫了好半天,終于听到由牆角傳來的斷續、氣虛的叫喚聲。
小男孩聞聲,連忙拔腿往聲音來源飛奔而去。
終于,在通往內廳的通道前,小男孩看到了自己父親靠躺在牆邊。
見狀,他連忙飛奔過去——「爹!」
「魅……兒……」襲東然顫抖著手,緩緩地撫上小男孩的臉。
小男孩哭著拭去父親嘴角的血跡,「爹……你怎麼了?娘和姐姐呢?」
「魅……兒……快走……」
「我不走!」被喚為魅兒的小男孩死命搖頭,哭嚷道︰「要走……我們全家一起走!」
「傻……魅兒……」襲東然輕嘆口氣。「爹……不行了,听爹的話,快……走……」
「娘和姐姐呢?」
「她……」襲東然忍不住紅了眼眶,黝黑的大手緊包住他的手。
「娘怎麼了?」
「她為了救……黧兒,替她……擋了一掌,已經……已經……」襲東然哽咽得說不出口自己的結發妻子已經早一步離他們而去。
「娘怎麼了?」從父親黯然的眼光中他已經得到答案。只是這結果他是怎麼也無法接受。
「娘人呢?我要見她!爹!我要見娘!」襲魅激動地叫著,若非父親虛弱地躺在這兒,他早已管不住自己地沖去尋找母親的下落。
「魅……兒……」襲東然心疼地握緊他的手,「魅兒,爹沒多少……時間了,你乖……乖地听……我說。」
看著父親蒼白的臉,襲魅吸吸鼻子,抽噎地點頭說好。
「魅兒,爹身後的……石磚,你試著……敲敲看,若敲到……空心的,用力將……它往……里推。快……點……」眼前的景象對他來說只是模糊一片,是以他只能大略猜測及說明。
襲魅疑惑地看了父親一眼,才拿起一把不知是誰遺留在地上的匕首,以刀柄在每一塊石磚上敲了幾下。
「我找到了。」听到一陣異于敲擊在其他磚塊的回音,襲魅急忙通知父親。
「那……很好。」襲東然忍著痛,勉強擠出一抹鼓勵的微笑。「魅兒,現在用力把……磚塊往……咳……咳……里推……」
絲毫不敢怠慢,襲魅連忙伸出小小的雙掌將石磚往里頭推。
石磚才剛被推進牆中,突然「嘎啦」一聲,一只方形石盒慢慢由石磚所在位置的正下方浮上來。
「爹?」
襲魅目瞪口呆地望著石盒,一時之間連話都忘了怎麼說。
雖然他才年僅七歲,可是這襲家堡的一景一物,密道、地道,管他是公開或是私密,他無不了如指掌。
可……這會移動的石磚他可是听都沒听人提及過,更遑論這石盒了。
「魅兒,你……過來。」襲東然朝他招手,「把……那石……盒一並……帶過來。」
「喔。」襲魅點點頭,忙回過神來,捧著石盒在父親身旁蹲下來。
「爹,這石盒是什麼?怎麼咱們家有這東西?」看出父親緊皺眉頭努力忍著痛楚,襲魅趕緊出聲詢問,藉以轉移父親的注意。
襲東然欣慰地嘆了口氣,「魅兒,乖……」
魅兒平時雖然調皮了點,對他們夫妻的話老是陽奉陰違,才七歲的小娃兒,機靈得連他都捉模不清,老是讓他氣得直跳腳。可是就如夫人所說,魅兒骨子里還是個孝順乖巧的好孩子。
今天,若不是魅兒又背著大伙溜到堡外,他怎麼保得住魅兒?
就連大女兒現在也是生死未卜……
襲東然滿心不舍地輕撫著他的臉。這孩子才剛過七歲生辰,要他如何放得下心……
「魅兒,仔細……听爹……說……」他吸了口氣,努力集中漸漸渙散的神智。「這石盒里藏的是……襲家的傳家寶……一塊紫紅色的暖玉。把它……毀了吧……」雖是傳家寶,卻不能-庇護子孫……留它何用,只是再害了黧兒和魅兒罷了。
「魅兒知道了。」襲魅用力點頭,望著父親漸漸合上的雙眼,他再也忍不住傷心、激動地抱著父親痛哭出聲。
「魅……兒……答應爹……把襲……家堡……燒了……」
「爹……」他猛然抬起頭,不敢置信地望著父親蒼白如紙的側臉。
「別……報仇……不是……他的……對手……」
襲魅咬著唇,應允不報仇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答……應……爹……咳咳……」听不到他的允諾,襲東然焦急地咳了起來。
「我……」望著父親焦慮的神情,襲魅深吸口氣,咬牙道︰「如果他不來找我,我絕不主動找他。」
襲東然輕嘆口氣,知道這已經是襲魅的極限了。「黧兒她……」
「姐姐怎麼了?」他急忙問道。
「表叔……黧……兒……郯……莊找,……郯鈞……修……」依依不舍地又望了襲魅一眼,襲東然垂下眼,撫著襲魅小臉的大手也在同時虛軟無力地垂下來。
「爹——」
抱著父親的身子,襲魅再也忍不住地痛哭出聲,大聲嘶吼。
突然天空雷聲大振,滂沱大雨跟著落下,好似老天爺也不忍心這場人間悲劇一般。
襲魅放聲大哭了許久,大雨也一直無情地打在他小小的身子上,一身的白色儒裝早泥濘骯髒不堪。
突然,他用衣袖用力的拭去臉上的淚水,費力地將所有人的尸體拖到後院,深吸了口氣,終于狠下心,依著父親的遺言,從衣內掏出火摺子。
他轉身走到大門外,僵著身子,難掩激動的看著小小的火苗慢慢地轉成大火,看著所有親友僕人慢慢消失在大火之中,伴隨他成長的襲家堡逐漸被火舌所吞噬。
這場熊熊大火不只燒光他的家,也一並毀了他……
他是答應父親不主動找「他」報仇,但卻怎麼也不肯毀了這石盒里的紫玉——因為只要這石盒在世上一天,「他」是絕對不會放過他。一定會主動來找他。
十年!
他在襲家堡數十條慘死亡魂面前發誓——他只給自己十年時間。
十年後,此仇不報,他襲魅勢不為人!
懸崖上,一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泣不成聲地抱著半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
「表叔……」小女孩拿著粉色絲帕,手忙腳亂地想替中年男子包裹手臂上長達數寸的傷口。
「黧兒,你別忙了。」林季忠輕輕阻止她,安撫地朝她笑道︰「這傷要不了我的命。」他真正的致命傷是打在背上震碎他心脈的玄火掌。
「可是你的臉色……好蒼白……」小女孩又急又怕,眼淚掉得更凶了。
他擠出一抹笑,「我沒事。」現在他只希望郯莊主能及時趕到,照著他所留下的記號追上他們才好。
「表叔,我們找不到魅兒,現在要怎麼辦才好?」襲黧垂著淚,擔心不已的問。
「放心,魅兒很機靈精明,不會有事的。」
「可是……家里……」說到這兒,她忍不住抽抽噎噎起來。剛才爹和表叔拚了命才把她帶出堡。
「黧兒。」林季忠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才要開口再安慰她,突然雙眼一眯,神情冷漠,聚精會神地望著前方。
「表叔?」看到他神情突然改變,襲黧也跟著緊張起來。「怎麼了?」
林季忠深吸氣,知道自己現在千萬不能亂了陣腳。若他亂了,那他身邊的小黧兒該怎麼辦才好?
「黧兒,我要你听表叔說。」
「喔。」
「待會兒表叔叫你跑,你就趕快跑。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千萬都別回頭,趕快往前跑。」林季忠扶著劍緩緩站起身,安撫地輕拍了下她的頭。「記得到京城郯莊找你爹的結拜兄長郯鈞修。」
「可是……」
「別可是。」林季忠表情嚴肅地前她搖頭。「記住表叔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