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月來,他像是把過去十年失去的一口氣全補回來,她每為他縫裂一件衣衫,中間雖只隔個三、四天,衣衫卻不是過小,就是過窄,看得她怒氣沖沖,又得替他另外再做過。
「哼!」妙首光光又哼一聲,氣呼呼地瞪著他,「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我討厭見人穿著不合身、松垮垮的衣衫,看起來既沒精神又懶散。」
「可是……」
她瞪著他,「可是什麼?」當場又把他到口的話瞪了回去。看著她氣呼呼的小臉,蘇君樵不禁失笑,搖搖頭,「沒什麼。」她大概是他這輩子見過最怪的人,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她卻堅持得很,就拿她改名一事來說好了,天底下有哪一個人會冒著讓武林各大門派、大內高手追殺的危險,就只因為想換掉自己的名字?
「沒有最好!」妙首光光突然站起身沖進室內。
蘇君樵才想扶著門柱站起身,就見她鼓著一張俏臉,雙手提著一個大竹箱走了回來。
蘇君樵默不作聲地看著她的舉動。
妙首光光放下大竹箱,打開後,她低頭借著明亮的月光清點著竹箱里的東西,點到什麼就將它拿出來放在一旁。
蘇君樵看著她身邊愈堆愈高的雜物——因為東西太多太雜,他實在無法將那一堆東西歸類。
「少林的易筋經在這兒,武當的太極劍譜也在這兒,魔教的大還丹和蛇蠍鞭,皇宮的九轉金丹……」她低著頭,邊說邊數,仔細地計算還有哪些門派她還沒下過手。
「妙兒。」蘇君樵原先並不想打擾,可是見她身邊的東西愈堆愈高,不由得擔心地叫了她一聲。
妙首光光依舊偏頭沉思,听到他的叫喚聲後,想也不想地隨手從身邊堆得老高的物品中抽了一本書給他。「你乖乖看書,別吵。」
蘇君樵接過書,見她一臉嚴肅認真,于是輕嘆口氣,隨手翻開書本。
蘇君樵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手里封皮有些破損的劍譜,這流星劍譜不是早已失傳了嗎?據說早在七十年前流星劍譜就已經跟著柳絮飛一塊跌落山谷,此後再也沒人知道它的下落。
翻看手中的書,蘇君樵敢肯定這本劍譜並非假造的。他記得有一次曾听爹提過,原先的流星劍譜缺了三頁,柳絮飛奔波了大半輩子,才湊齊完整的流星劍譜。
他愈翻心愈驚,忍不住伸手拉了下妙首光光。「妙兒。」妙首光光依舊埋頭數著,沒心思理會他。察覺到他又伸手拉她時,順手又拿了只紫色的玉瓶給他,「叫你別吵!肚子餓吃這個。」她現在沒空煮消夜。
蘇君樵接過玉瓶,好奇地拔開紅色布塞,一陣清香隨即撲鼻而來。
妙首光光看了他一眼,見他仍舊傻愣愣地望著玉瓶瞧,輕皺柳眉道︰「我現在沒空下廚,你就先吃這個填填肚子,會怎麼樣嘛?」這個人愈來愈過分了,現在不止把她當成他的裁縫,還成了廚娘,她欠他的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見她拉下臉,蘇君樵連忙從玉瓶里倒出幾顆金丹,連看都沒看,馬上往口里塞。
妙首光光輕哼了聲,瞪了他一眼,回頭繼續清點竹箱里的東西。
隨著金丹入喉,蘇君樵只覺一陣滾燙的熱氣由丹田沖了上來,直攻腦門。他漲紅了臉,頓時只覺口干舌燥,難過得直想喝水。
耳邊傳來他「咿咿啊啊」的申吟聲,妙首光光柳眉一皺,朝他看去,惡聲惡氣地罵道︰「我都說了現在沒空,你想怎……」
看他漲紅的臉,甚至連青筋都冒了出來,妙首光光納悶地「咦」了聲,將玉瓶拿過來,把里頭的金丹倒在手掌里。
她點了下金丹的數量,皺眉抬頭看他,「你找死嗎?這東西一年吃一顆都嫌多了,你做啥一口氣吞了四顆?」
蘇君樵口干舌熱,有苦說不出。剛才是她硬要他把金丹吞下去,現在又怪他?
妙首光光白了他一眼,嘴里叨念了好一會兒,才從身旁的雜物堆里拿了瓶鮮紅色的瓷瓶,拔開布塞,倒出兩顆血紅色的丹藥。
「把它吃下去。」
蘇君樵接過紅色丹藥,一陣令人作惡的血腥味直向他撲來。
他遲疑地盯著手中的丹藥,遲遲不敢有所行動。妙首光光見狀,柳眉一蹙,怒道︰「你當我會害你啊!」也不想想看是誰千辛萬苦將他從地牢里背出來?又是誰不辭辛勞替他治病養傷?又是誰辛辛苦苦替他縫制衣衫?
現在他竟敢懷疑她!
蘇君樵見她發怒,連忙話也不敢多說,馬上張嘴將紅色丹藥吞下去。
妙首光光冷哼一聲,又回頭整理竹箱里的東西。
蘇君樵感覺一陣清涼,原先由丹田直冒上來的熱氣也在此刻和這股涼意合而為一,不一會兒的工夫,他只覺全身舒暢,似乎全身的氣流合為一氣,各大穴道同時貫通。
蘇君樵眨眨眼,剛才全身舒坦的感覺只在剎那間就消失。他拉了下妙首光光的手臂,「妙兒……」他想問清楚剛才到底吃了什麼。
「干什麼?」妙首光光咬牙切齒地轉過臉,一臉猙獰地瞪著他。
「我……」他被她看得全身發毛,到口邊的話又吞了回去。「我……呃……這本書看完了。」他拿高劍譜,隨口胡謅。
「看那麼快做什麼?」她不滿地咕噥了一陣,才又隨手抽了本書給他。
蘇君樵低頭瞄了眼手里的書本,猛然倒抽一口氣。天啊!她連少林寺的易筋經都偷到手,她到底多想改名?
「你很吵耶!」耳邊傳來他的抽氣聲、妙首光光氣得干脆一把搶過他手中的劍譜和易筋經,用力將它們和兩只藥瓶塞回竹箱後,提著竹箱沖回室內。
蘇君樵呆頭呆腦地看著她飛快的舉動,好半晌才回過神。他扶著門柱,緩緩站起身走進去。
一進內室,蘇君樵就見妙首光光一臉怒氣站在床邊瞪著他。
他輕嘆口氣,緩步朝床邊踱去。除去了外衫後,他和衣先在床的內側躺下。
妙首光光朝桌上的燭台輕輕一彈,室內登時一片漆黑。她腳尖輕踮了下,和衣在蘇君樵的身側平躺下來。透過淡淡月光,蘇君樵靜靜地凝視她姣好的側臉,輕嘆口氣。從他被準許離開木桶後,他們倆就一直睡在同一張大床上。
原先他說什麼都不肯,他是沒什麼關系,可是她一個姑娘家和男子同睡在一張大床上,傳出去她怎麼做人?
可是她堅持這竹屋除了外頭的小廳外,就只有這間內室,也只有這張床。他是個病人,她當然不能讓他睡地上,而她又不想委屈自己睡地上,只好兩人共睡這張床了。不管是那時或是現在的他,壓根兒沒什麼「力」場苞她吵,她隨手一掌就能輕而易舉地打昏他,他還能說什麼?只有乖乖听話的份。
蘇君樵又嘆了口氣,輕輕拉起棉被替兩人蓋上。他知道自己耽誤了她的計劃,她會惱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你干嘛直嘆氣?」妙首光光緩緩睜開眼,有些愧疚地看向他。
她知道自己剛才無理取鬧了點。
以原來的計劃,她現在應該在昆侖山盜取昆侖派掌門的銀虹寶劍才是,可是這一個月來,她除了到鎮上買些米糧回來,所有的時間全花在治療他身上。她愈想愈難過,突然有種很恐怖的感覺,總覺得自己的換名計劃似乎無望了。她不停地鑽著牛角尖,愈想心情愈低落,為了不因此而遷怒他,才將以前偷到手的東西拿出來安慰自己,沒想到還是將怒氣發在他身上。
蘇君樵目不轉楮地望著她水汪汪的雙眸,忍不住輕聲嘆息,一股歉疚之意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