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還好老天爺沒讓她從他眼中看見半點嫌惡。
能讓他摟在懷中疼上那麼一回,她已經了無遺憾……
「不勞您費心,那個天殺的恩客早在毀我容貌的同時,就被我當時的嬤嬤找人宰了。」她收拾心緒,眉一挑、眼尾一勾,故意朝他送個妖媚秋波。「難得齊爺不嫌棄奴家破相丑貌,還那麼心疼人家,剛剛您鬧場的事——就算了吧!」
看著她在他胸口挑逗的縴指,南天齊頓時一愣。
這容貌……分明就是香濃,可是方才見她八面玲瓏地周旋于男客之間,一點也不像他羞澀的妻子,此刻賣弄風騷的妖嬈神態,和令人反感的低俗語氣,更與香濃知書達禮、賢淑溫婉的氣質截然不同……
「呵,齊爺您那麼深情款款地盯著奴家看,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們明明是頭一回見面——」
「胡說!你明明是香濃、是我的妻子!」
他怎麼也不相信自己會看錯人,就算言行舉止不同,但那眼、那眉、那聲音、明明就是他深愛的妻子!
「我明白了,你是故意裝腔作態,想讓我以為自己認錯人,不想讓我在青樓中認你。」他想來想去,只有這個可能。「你真傻!無論發生何事,我對你的愛都不會改變,是身為丈夫的我沒用,害你淪落至此,我對你只有愧疚與不舍,絕沒有半點嫌棄!」
這番深情,讓傅香濃慶幸自己沒愛錯人,卻也更加堅定不與他相認的主意。在弒君計劃中得賠上的命,有她一條就足夠……
「原來齊爺您如此深情呀,可惜您認錯人了,我香嬤嬤倚門賣笑,一雙玉臂千人枕,「夫君」何止千百?」
她輕浮調笑說︰「不過不打緊,雖然不知道你們夫妻之間究竟發生何事,我也早不陪寢,但是瞧您這憶妻成狂的痴心模樣,還滿教人心疼的,要我破例陪您春宵一度,以慰您思妻之苦,這事也不是不能商量,只要您付得起千兩白銀——」
「香濃!」
她心一震,仍佯裝無事。
「噯,都說了我不是——」
嘶地一聲,南天齊忽然粗暴地扯破她絲薄衣衫,將銀白肚兜稍稍下拉,果然瞧見她左胸上有著一塊彎如月牙的小小胎記——
第5章(1)
南天齊的眼熠熠發亮地鎖住她。
「相貌、聲音或有相同,但是連胎記模樣、所生之處都一模一樣,你覺得這種巧合會有多少?」
一時間,失而復得的喜悅充塞他胸口,讓他再也無所顧忌地吻上她的唇,雙手撫模她柔女敕如昔的雪肌,藉由這一切再度確認她是真非幻,也才讓他不至于因為狂喜而瘋狂。
如果可能,傅香濃多希望能永遠留在此刻。
發現她身在青樓,丈夫不曾有半句辱罵、沒有半點鄙棄,仍然愛她、要她,那愛憐如昔的吻、火熱如昔的,讓她的心和身無法控制地顫動,這些年為了報仇隱忍的心酸、痛苦,竟如此輕易地被他此刻的珍寵一一化去,只剩下滿懷柔情……
「香濃……離開這兒,跟我走……」
但耳畔的呢喃剎那間將她震醒過來。
不,她不能跟他走!
既然他活著,她更要殺了昏君。
她知道朝中官員大多不信他會叛國,而是被設陷入罪,如今奸相已死,只要再除了昏君,南家沉冤得雪不是沒有可能,到時他不用隱姓埋名,可以和翔兒父子倆光明正大地活著。
沒錯,只要她犧牲自己——
猛然回神,傅香濃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被抱上床,他的衣裳還算整齊,自己倒已衣不蔽體。
「齊爺,在我這兒想白嫖可不成喲!」
暗香濃趁他不備,一腳將人踢下床,好不容易才壓住羞澀,忍著不拉來被子遮掩自己,還得硬扯出輕蔑笑意,迎視他愕然的眸光。
「我香嬤嬤在風塵打滾十多年可不是混假的,見過我這胎記的男人沒成千也有上百,以為長得還算稱頭,就想裝成痴情漢子來蒙我和你春宵一度?呵,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又太小看我了!」
她故作若無其事地開始穿回衣裳。「不管我是不是真長得和你妻子一模一樣,總之我不是什麼香濃,想踫我就先捧上大把銀子來再說,只要錢砸得夠多,要我喊你幾聲夫君都成,否則……門兒都沒有。」
南天齊起身,看著她那副勢利嘴臉,再听她說什麼見過她胎記的男人成千上百,心中宛若萬針穿刺,痛得無法言喻,一時之間也不曉得到底該相信她說的,還是自己親眼所見?
「你——」
「什麼你呀我的,奉勸你一句,今後可別再在我這兒惹事,朝中不少高官都是凝香樓里的常客,我一句話就能讓你去吃牢飯,今日我心情好,不跟你計較,走吧!」
南天齊真的被她搞胡涂了。
「為什麼我都說我不在意你身在青樓,你還是不願和我相認?難道你真的不是香濃?」
「早跟你說不是了,還問?今晚我被你鬧乏了,不管你想做什麼,嬤嬤我恕不奉陪。」
她雲髻斜亂、衣襟微敞,看似有些煩躁地伸手往房門一指。「快走吧!再繼續在這兒耍賴,休怪我叫人來攆,不給你面子了,齊爺。」
「別再用那張臉說這種話!」他一手揮落了幾上的蘭花盆景,痛心地說︰「是也好、不是也罷,我不許你再用那張和我妻子相同的臉孔,做這種送往迎來的生意!我能養你終身,把青樓關了!」
「呵,齊爺,你算哪根蔥,要我把青樓關了?你要養我,還要問我願不願意讓你養呢!」
她掃了眼地上的碎爛瓷盆,走上前,不由分說便取下他掛在腰間的一塊方玉。
「你做什麼?」
「做什麼?你佔了我便宜又毀了我名蘭,拿點賠償也不為過吧?嗯,這玉質地瑩潤、色澤鮮翠,應該值點錢……」她回頭看他還站在原地不動,不耐地翻了個白眼。「還不走?好,下回您帶上萬兩黃金,香兒就在房里陪您三天三夜,隨您整治——」
「別說了!」
南天齊再也受不了她這作踐自己的模樣,失望與傷心讓他不知如何是好,眼前女子是不是香濃他也無法確定了,恍惚間,他轉過身,狼狽離去。
「天齊……」
暗香濃憑欄目送丈夫下樓後步履匆匆的背影,看他頭也不回地消失了,才敢放任傷心欲絕的自己哭出聲。
「沒想到漠北霸主齊天,竟然就是永康王南天齊,而且還是位難得的有情郎哪……」
暗香濃沒回頭。她早從這聲嗓听出是如玉。
「小聲點,小心隔牆有耳。」
「呵,剛剛你們夫妻的爭執可一點也不小聲。」
如玉大膽坐上木欄,斜倚紅柱,一雙顧盼生輝的桃花眼瞅著她。
「難得他不介意你身在青樓,要和你夫妻團聚,你何不允了他?」
暗香濃苦笑。「無論這些年來我如何潔身自愛,總改變不了我身在青樓的事實,早已有虧婦道,匹配不起,何況——」
她壓低聲量。「你我兩人共謀弒君,其罪可是要誅連九族,他好不容易大難不死,還成就了一番事業,我又何苦連累他?」
「你為了替南家報仇忍辱負重,甚至打算賠上一條命,他卻可能什麼也不知道,一個人回漠北逍遙自在,甚至再娶幾房嬌妻美妾,讓她們享盡你應享的富貴榮華,這樣你也甘心?死而無怨?」
「曾被他如此深深愛過,我已經了無遺憾。」傅香濃淚痕未干的臉龐,浮現一抹溫柔笑意。「只要他快樂,我也會開心。若他能忘了我,如你說的那樣幸福度日,我才便能放心暝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