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在哪兒?」
常相思焦急地望向七巧,她伸手指向東方。
她見到了。
就在東方觀音廟的飛檐一端,一個青衣男子衣袂飄飄,宛若神只天降,又像隨時將展翅高飛的鵬鳥,孑然傲立其上。
她昂首,在這不遠不近之間,終于瞧見那張神似爹爹的俊逸容顏,和娘親如出一轍的美麗眼眸正幽幽凝望著她,挺直鼻梁下,緋紅朱唇微啟,輕輕吐出二宇——別了。
不知為何,大哥明明淡笑著,神情卻讓她心頭涌上一陣哀傷,仿佛兩人這一別,今生再會無期……
「哥!」
眼見大哥振袖飛離,不祥的預感更是緊緊揪住她的心,讓她急著要挽留,卻忘了自己還身處刑台上,一腳踩空便往下摔,還好左永璇眼明手快,一把將她給拎回來。
「到底發生什麼事?」他的魂差點沒被她嚇飛。「你哥不是失蹤多年、毫無音訊?」
「是,但他回來了!是七巧帶他——」
她一轉頭,頓時愣住。
台上只剩他們,安七巧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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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悅來客棧最上等的客房里,待常相思淨身、飽食後,左永璇才追問她關于安七巧和她大哥之事。
「照七巧的說法,她是為了讓你大哥安心才來照顧你,而你大哥也一直因你而身不由己?」
听完常相思的說詞,他覺得腦袋更糊涂了。
「為什麼?你們不過是普通人家,你也只是個獨居在城郊的女大夫,誰會想對你不利?又為了什麼要以你脅迫你大哥為其所用?又要你大哥為他做些什麼?」「我也想知道。」她緊蹙眉,嬌容滿布愁緒。「我不懂為什麼大哥都專程來救我了,卻不上前和我相認?為什麼連七巧也不告而別?永璇,你幫幫我,幫我找回他們!我有不好的預感,求你——」
他伸指輕覆她櫻唇。「求什麼?你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不用你說我也會派人去找他們。」
「謝謝。」她嬌顏微紅。
「跟我客氣什麼?」他一把將她拉到大腿上,豐牢抱住,惡狠狠地說︰「就算你不說,我也非得揪出那個膽敢以你的安危威脅我大舅子做事的家伙!竟敢讓我心愛的妻子如此傷心,我非得剝他的皮、拆他的骨!」
她掩唇輕笑。「你真是位世子?我怎麼看你比較像個市井無賴。」
他討好地說︰「娘子怎麼說怎麼是,反正不管我是什麼,你已經當眾答應我的求婚,就非嫁不可,休想抵賴。」
瞧她總算愁眉稍展,還有心情調侃他幾句,左永璇被說無賴也開心。
「我真的可以嗎?」美眸忽又含憂凝望他。「我沒想過你出身競如此顯赫,定遠王府不同一般,可我曾被退婚,又——你在做什麼?」
他輕扯她的臉皮。「看看真的是你,還是別人易容喬裝?」
她不悅攏眉。「你連我是真是假都認不出來?」
「思,這標致臉蛋是一模一樣……」左永璇模著她那吹彈可破的細女敕面頰。「可是我鐘意的常相思明明是位自信勇敢,傲氣不讓須眉的女英雌,怎麼可能說出如此怯懦之言?難道腦子被人偷換了?」
听出他的揶揄之意,她又好笑又好氣地白他一眼。「是,被換了,如今我膽小如鼠,你想悔婚還來得及。反正侯門深似海,當個布衣大夫肯定比當什麼世子妃逍遙自在。」
「你若不喜歡,我能為你放棄繼承王位。」左永璇正色,不再嘻皮笑臉。「雖然我希望你能隨我回王府生活,可是你若真如此難以適應,我也願為你放棄榮華富貴,做一對平凡夫妻。」
「永璇……」她深受感動,不再憂愁。「有你這句話,我已心滿意足。既然決定嫁你為妻,就不能只想著自己,更該住進王府盡為人媳奉養公婆的本分,何況與其將你留在這窮鄉僻壤做個平民百姓,不如讓你以定遠王世子的身分造福百姓更有意義。」
「造福百姓?嗯,不愧是我自小認定的妻子,果然已有身為世子妃的氣勢。」他扣住她下巴,微笑雙眸漸漸轉為凝肅。「不過,想以我的力量為天下百姓謀福利,勢必得跟正陷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的昏君作對,萬一失敗,就算免死金牌也無用,恐怕會連累你——」
「再上一次斷頭台?」她無所懼,反而笑花更盛。「無所謂,上窮碧落下黃泉,只要有你陪著,我什麼都下怕。」
「有你這句話,我總算能毫無後顧之憂。」他著迷地望著她那如花笑靨,一語雙關道︰「知道嗎?你這一笑,即將傾國。」
明白他已決心起義,她沒有不安,反而欽佩他不耽于榮華富貴,肯為百姓揭竿而起,若事成,他拯救的人何止千萬,就連翔兒也能和他娘團聚,重享天倫。只是……
「屆時,你是否會自立為帝?」她相信他會是位明君,卻更明白自己絕無和三宮六院共事一夫的雅量。
看出她眉間隱憂,左永璇淺笑,抱起她來到西窗榻下並坐,一起仰望明月。「告訴你也無妨,我們左家子孫個個與生俱來便患有一種不治之癥,成年後遇上鐘愛的人兒就會發作,讓我們縱有經世濟民之才,卻無法勝任帝王之位,我先祖如此,我父王、我亦如此,所以我只負責打天下,這皇帝,我心中自有別的合適人選。」
他俊拓臉龐帶笑看向她,隨意中自有一股天成威儀。「但是,你若想當皇後,即便是被說成昏君,我也會為你坐上王位——」
「不,我一點也不想當什麼皇後。」她仰著小巧細致的下巴緊瞅他,水眸里滿盛不安。「我只想知道那不治之癥是什麼,會危及性命嗎?你快坐下,讓我先為你把脈。」
「放心,死不了。」他牽起她的小手貼在自己心窩上,好不可憐地皺起眉。「只是每每想起自己心愛的人卻見不著,這心就像針刺刀割,非得見著了、抱緊了,這痛才能消。」
她心疼地揉起他心窩。「怎麼會有這種怪病?我行醫多年連听都沒听過。」「有啊,這病就叫做——相思。」
「相——」她一听,氣得一把將他推開。「那叫什麼不治之癥?拿自己身體開玩笑,讓我擔驚受怕好玩嗎?」
「我沒開玩笑。」他按住她雙肩,目光熾熱地鎖定她似水秋眸。「我們左家男人這‘相思’一生只對一人犯,無法分情三妻四妾,遑論三宮六院,什麼為皇朝開枝散葉,從眾多皇子中遴選儲君的蠢事,我都做不來。我若稱帝,必廢後宮,專寵你一人,萬一無嗣,皇朝便會因此斷絕,屆時為爭王位,諸強紛立,百姓又將陷于水深火熱,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只為夫、不為‘君’,不是嗎?」
見她仍低頭不語,他不禁苦笑。「自從鐘情于你後,我受的苦還少嗎?好不容易兩心相許,卻又不得不為了國事和你兩地分離,這些時日我飽受相思折磨,偏偏無藥可醫,這「相思’若非不治之癥,又怎會讓你我如此憔悴?相思,我下想讓你擔驚受怕,只想讓你明白,權勢對我如浮雲,唯獨你,是我一生所求。」瞧她仍螓首低垂,左永璇以為她還在生氣,直到發現她雙肩微顫,捧起她的臉,才發現佳人早已淚滿香腮。
「唉,怎麼哭了?」他看了心疼不已,一把將她擁進懷里。「別氣了,是我錯,我不該拐彎逗你,害你傷心。」
「我並非傷心,而是喜極而泣。」她倚在他胸前嚶嚶低泣。「對不起,重逢以來,因為我的固執猜疑,讓你受了不少罪,日後我再也不會懷疑你對我的情意。我一定會努力做個好妻子,讓你永不後後悔今日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