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你說謊,這個理由可以瞞得過其它人,卻瞞不過我。」幸悅時坐在他對面。「她比誰都渴望擁有健全的家庭,我和她從大學認識至今十多年,和她相處的時間比誰都多,也比誰都了解她——」
「胡說!你根本沒試著了解她,否則她怎麼會——」
一想起以琳當年苦戀的痛苦和獨自撫養小孩的辛苦,幸樂辰就忍不住想責罵弟弟的遲鈍與不負責任,可是他知道錯不在弟弟身上,所以話到了嘴邊,終究還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她怎麼會怎樣?你想說什麼?」
一向溫柔寬厚的大哥竟然會對他發脾氣,非同小可,他當然得問清楚。
「沒什麼,我不想討論這些。」幸樂辰起身。「我頭很痛,先回房躺一下,肖龍回來再叫我。」
「哥!」
喊不住他,幸悅時不死心地一路跟進房。
「你不要逃避,不說清楚我怎麼幫你?」他跟在大哥背後繼續說︰「你老實說吧,以琳她突然不告而別,是不是因為她恢復記憶,想起那個讓她懷上肖龍的男人,發現她愛那個男人比愛你更多,所以才——」
「她不可能還愛你!」
因為嫉妒、因為自尊、因為一進沖動,幸樂辰終于再也壓抑不了。當下,兩個男人都愣住了。
「什、什麼?」幸悅時因為震驚過度而結結巴巴。「你是想說她愛我?還是要說肖龍是我兒子?哥,你是醉了還是瘋了?」
幸樂辰咬咬牙。既然已經說了,他也不想再以謊圓謊,不如趁這個機會把心里的無數疑問向眼前的當事人說清楚。
「我問你,當年你和以琳到底有沒有發生過超友誼的關系?」
幸悅時瞪大眼。「當然沒有!」
「那為什麼DNA檢驗卻證實你和肖龍有親子關系?」
「什麼?!」
幸悅時感覺自己好像踩中了地雷,整個人瞬間被炸得灰飛煙滅。
這就是以琳不得不離開大哥的原因?因為肖龍是我的兒子?!
他身子晃了晃,好不容易站好。「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肖龍怎麼可能是我的兒子?」
「這也是我想問你的話。」幸樂辰凝著眉。「以琳喪失記憶,但你沒有,你和她之間到底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你應該記得吧?你是不是酒後亂性?」
「開玩笑!我可是號稱千杯不醉,那種事從來沒發生過!」他斬釘截鐵地否認,努力從記憶里搜尋任何蛛絲馬跡。「沒有,我確定從來沒有過那種事,一定是DNA鑒定有誤。何況我和她的感情一直是好朋友,根本沒有男女之情——」
「那是你的感覺,不是她的。」
幸樂辰把前因後果告訴弟弟,畢竟當時听了這一切之後,他也認為只有弟弟符合那個讓以琳苦苦痴戀的對象,況且如此才能合理解釋她對情同家人的他們隱瞞一切的苦衷。
「等等——」幸悅時從中听出一些端倪。「你剛剛說,以琳那個同學告訴她,當時是因為孩子的爸快結婚,她知道苦戀無望,所以才計劃那一切的對吧?可是以琳要去美國的時候,我和馨兒根本還沒有結婚的打算,那時候要結婚的是你,不是我。」
幸樂辰一愣。是啊,那時弟弟和馨兒雖然在交往中,但的確尚未論及婚嫁,那——
「還有,她和肖龍的爸是進大學後認識的,感情不錯,可是對方只當她是朋友——別忘了,符合這個條件的還有你。」
「可能的話,我也希望我是肖龍的父親。」幸樂辰苦笑。「可惜我沒有失憶,當年我的心全在香芸身上,和以琳的交往再單純不過。你們還一起出游過,但我跟她一次也沒有,根本沒有單獨相處的機會,何況DNA——」
「真的一次也沒有?」幸悅時想起一件事,急忙打斷他的話。「哥,難道你忘了,就在以琳出國之前,她說她無法回來參加你的婚禮,所以想提前幫你慶祝,在她家下廚請你吃飯。結果你一開心,喝得酩酊大醉,到天亮我才把呼呼大睡的你載回家——那次就算發生什麼,你這個醉鬼也不記得吧?」
這麼一提,幸樂辰想起來了……的確是有過這麼一件事。
「至于DNA吻合的事……」幸悅時露出答案揭曉的肯定表情。「我跟你是同卵雙胞胎,如果你是肖龍的父親,那我的DNA當然也會和他吻合。」
「所以肖龍可能是我的兒子?」憚的分析讓他精神一振,越想越覺得自己更符合「孩子的爸」。
「不是可能,是一定。從肖龍的生日往前推敲受孕日,差不多就是以琳約你去吃飯那一陣子。而且你忘了嗎?那段時間我出車禍,幾乎都待在家休養,馨兒和媽天天輪流照顧我——哥,你在干麼?」
「收拾行李,立刻去美國告訴以琳這個好消息。」他一邊說一邊從衣櫃里拿出一件又一件衣物。
「打電話去不就行了?」
「不,我要當面告訴好這件事。」
幸悅時看到他拖出大行李箱,又朝里頭猛塞衣服,簡直像是要收拾所有家當私奔一樣。
「哥,你會不會帶太多衣服了?你打算去幾天?」
「半個月,等她課程結束再一起回來。」他抬頭望著弟弟,眉宇間盤旋許久的郁結已經消散。「肖龍就請你先幫我照顧,還有……還有……幼兒園……和……」
幸悅時飛身過去,接住因太興奮而加速酒力發作,結果倒頭醉昏過去的大哥。
「唉,酒量那麼差,難怪當年會被以琳‘暗算’。」
他低笑嘆了聲,將人扶上床,悄悄掩門離去。
***
美國
***
步出地下鐵,站外細雪紛紛,眼前所見是鋪天蓋地的銀白世界,美得令人屏息,卻又透著說不出的孤寂、蒼涼。
結束了今天的研修,符以琳穿著駝色及膝大衣、踩著高統馬靴,一副閑人莫近的清冷表情,縮著脖子快步走在街燈下。
雖然回去住處也是一個人,但是外頭實在太冷了,讓她完全沒有欣賞雪景的閑情逸致,何況以她如今的心境,就算難得一見的極光乍現,恐怕也勾不起一絲驚喜。
這幾個月的相思之苦,比她預料之中的更煎熬,再怎麼全心投入研究,只要一個人獨處,總逃不了那股噬心之痛,原來,時間能沖淡一切的說法並不適用于每個人。
至少對她而言,即使見不著、模不到,在她腦海里的男人身影卻一天比一天更加清晰,不曾淡化。想念只有更濃,未曾稍減。
本來打算返回台灣以後,也要慢慢地遠離幸樂辰,免得死心眼的他真的要等她一生一世,反而耽誤他的終生幸福,可是此刻的她心里卻盛滿了想見他的沖動,越來越想不顧一切捉住他。
距離返台的日子越接近,她越是惶惶不安。她真的能理智地控制住心中翻騰的愛情?真的舍得疏遠他?到底該怎麼做,才對彼此最好?她真的越來越不確定……
懷著滿月復心事抵達出租公寓樓下,一個坐在行李箱上打瞌睡、頭發已經沾上大片雪花的身影驀地抓住她的視線——
「樂辰?!」
熟悉的呼喚讓男人昏昏欲睡的神志瞬間清醒,已經冷得雙唇泛白的幸樂辰抬頭,見到令他相思成狂的人兒就是眼前,滿腦子只想立刻將人擁入懷里,但他雙腿已凍僵,一站起來,整個人就像根冰棍往前撲倒。
「小心!」
符以琳跑向前接住他,什麼保持距離、刻意疏遠的念頭以這一刻全都煙消雲散。
這傻瓜都快凍成雪人,還不肯找個地方避一避,不曉得待在這里等她多久……滿滿的感動與心疼讓她將他抱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