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琴梵容
她是個恬靜的女人,有著雙魚座女子的善良。
她不多話長舌、不搬弄是非,連自己的不幸都寬厚得不願意談論。
她的初戀是惡夢,幾乎毀去她的一生;他並沒有身為丈夫的自覺,好賭,而且不負責任。
她獨自拉拔大四個孩子,八七水災,丈夫無視于自家已然淹水,出門看熱鬧去了,她懷抱幼嬰,拖著在坐月子的身體,涉水到好心的鄰居家避難。
為了養大孩子,她接了一份又一份的手工,在經濟起飛的年代,努力做著要外銷的聖誕女圭女圭,工錢微薄,因此,她只能拚命做拚命做,壓縮休息時間,好掙更多錢養孩子。她,一天只能睡三個小時。
她全心全意守著子女,並包容不時闖禍歸來的丈夫,生活的壓力讓她忙得沒有時間犯憂郁,也沒有時間跟孩子們相處溝通。
她忙,且不擅言詞,只能日復一日,以命令句喝令孩子們在最短的時間里,做好該做的事情。「快起來上學」、「趕快吃飯」……句句听來都不帶感情。
明明是浪漫的雙魚,卻讓家庭的重擔蝕去了浪漫。
明明有最最溫柔的心,卻戴上不易親近的嚴峻表情。
丈夫在她因意外暫時失去工作能力之後,冷冷劃清界線,她才認清他的無情,下定決心離開付出幾十年青春的家。
咬牙帶大的孩子們沒有一個貼心,早夭的那個,恐怕走到生命盡頭都沒能發現母親的愛一直都在。
鳴咽的琴音哀吟了幾十年……
母親節剛過,孤單的母親依然獨自度過。過去沒有大多機會親近她,肉麻的話到了嘴邊終究說不出口,藉這個機會為我苦命的娘親平反,並希望嘗盡苦難,未來的日子她能學會自私點,好好為自己活。
娘,辛苦了。謝謝!
第一章
日本五月五日男兒節
五歲的池奈央踩著小步,跟在三歲的堂弟池雄太後面。
「雄太,等等我!」
他們應邀到高阪家玩,可是這里到處都裝飾著看起來很嚴肅的人偶,屋里還有巨大的盔甲武士,她好怕!
池雄太轉頭,不悅的指著穿和服的堂姊,「你走太慢了,我不要等你了!」
「雄太……」池奈央急得快哭了。如果不是爺爺命令他們上門作客,她真的不想來的。
池雄太皺著眉,抬高臉,以凶巴巴的童音說︰
「不許哭,再哭我就跟哥哥們說你丟光我們池家的臉了!」
池奈央一听,眼淚立刻鎖在眼眶里,不敢滴出來。堂哥們個個都很嚴肅,她最怕他們數落她,那比不會動的盔甲還恐怖!
「喂!」突地,一記拳頭從天而降,落在雄太頭上,「你這小子干嘛欺負……」來人以眼神詢問,「你是他的姊姊嗎?」
「是的。」池奈央立定站好,雙手放在身前,半彎著腰,維持完美的名門淑女風範。
大哥哥穿著繡工精致的武士服,衣服上有飛鳥家徽,是高阪家的哥哥吧!媽媽說高阪家是名門中的名門,家世淵源比池家還厲害,而且高阪爺爺是茶道專家,高阪伯母則是有名的插花大師呢!
「你是誰?竟然敢打我!」池雄太搗著頭頂,哇啦哇啦的叫著,「我要跟我哥哥說!」突地想起在人家家里,改口︰「我要跟高阪爺爺說!」
斑阪拓輕松地靠著廊柱,毫不在乎的面對小女圭女圭的威脅,「去告狀啊!讓大家都知道池家的小霸王只會告狀求救!」
「你……」池雄太難得踫到不怕他的人,氣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樣啊?」高阪拓一腳站在廊上,一腳跨下樓梯,掀開半邊衣裳,露出光潔手臂,「要決斗嗎?我奉陪。」
向來只有欺負人的份,這會兒卻被欺負,池雄太氣死了!他舉高兩個拳頭,無奈年紀小、個頭矮,絲毫不構成威脅。
斑阪拓尋釁的挑高一邊眉毛。
「我要回去了!」池雄太沒有辦法,氣呼呼的轉頭就走。
「雄太!」
經過池奈央身邊時,不理會堂姊的呼喚,池雄太怒沖沖的撂話︰「我要自己回去,不許你跟!」
斑阪拓看著小女孩還真的站在原地,沒有跟去,嘖嘖說︰「他叫你不要跟你就不跟啦?你是姊姊耶!吧嘛被弟弟壓得死死的?」
池奈央只能苦笑。
「隨便你吧!」他只是踫巧經過這里,見不得那小表欺負人,所以才出聲罷了。高阪拓擺擺手,「我走!」
「大哥哥!」池奈央鼓起勇氣問︰「我是池奈央,請問大哥哥叫什麼名字?」
「高阪拓。」
丙然是高阪家的少爺,今天的活動就是為他舉辦的。
池奈央優雅行禮,「初次見面,蒙府上邀約,甚感榮幸。」
斑阪拓看著小小年紀就被教育得很傳統的她,可以預想得到,將來她長大,又會多了一個老古板了!
走到她面前,高阪拓半彎著腰以跟她平視,「我說你呀,會大量使用敬語是古人才做的事,你繼續這麼文謅謅下去,只能一輩子留在這種古屋里等著發酸了!」
他的話推翻池奈央一直以來所受的教育,大大的眼楮看著蹲在面前的他,因為貼得太近,池奈央的臉紅了。
「咦?」高阪拓伸出食指,好奇的模模她細致的臉。居然有人可以瞬間臉紅到這樣,
「高阪哥哥……」
「乖!」高阪拓站起身來,拍拍她的頭,「再見!」
池奈央越過他修長的身體,看見屋里的陰森盔甲好像在瞪著她似的,小碎步跑過去,拉著他的衣角,仰著頭問,「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嗎?」
斑阪拓順著她恐懼的大眼往後看,「你怕那種東西啊?」
池奈央用力點頭。
他半彎著腰,模模她又直又長的發,「不用怕,那個是正氣的象征喔!」
她搖頭、還是不敢看,總覺得蓋帽下好像躲著可怕的惡靈!
為什麼男兒節要陳列這些東西?每年一到五月,她就覺得害怕,夜里也不敢自已去上廁所,每天都祈禱著趕快放晴,好讓他們早點能把這些盔甲收起來。
而且,高阪哥哥家的盔甲比池家的還來得高大威猛呢!
斑阪拓扶著她的肩膀,慢慢的靠近盔甲,池奈央被他推著,有背後溫暖的身體壯膽,好像不是那麼害怕了。
兩人站在巨大盔甲的面前,高阪拓說︰「屋里的盔甲都是高阪家的先祖從平安時代就代代相傳下來的,據說在鐮倉時代,穿這套盔甲的祖先還多次建下奇功,堪稱當代第一武士喔!」
它是證明高阪家為武家的重要象征!
「這套盔甲曾經血淋淋出現在戰場上?」池奈央想起廝殺激烈的時代劇。
「沒錯。」高阪拓很驕傲,「這是確確實實記錄高阪家功勛的戰袍。」
「好可怕!穿過這套盔甲的人都死了!」
斑阪拓听了她的童言童語,忍不住炳哈大笑,「在我爺爺面前千萬不要這麼說,他的臉會綠掉!」
「知道了。」池奈央不敢盯著肅氣森森的盔甲,頭兒一轉,看到另一側的架上陳列著鍬形盔,「那個好漂亮!」
比起厚重陰暗的盔甲,她覺得單獨陳列的頭盔好看多了,帽子閃著黃金的光輝,還有深藍色和白色的絲線纏繞,好美喔!
「這頂是我爺爺送的縹肩白威盔。」高阪拓說,「帽上的深藍色代表深海,象征堅強的意志力,白色是潔白的意思。」
她小小腦袋仰頭看著大哥哥,覺得他真的好帥喔!
「這是高阪爺爺對高阪哥哥的期望吧!」池奈央又指了指一旁高貴沉穩的大將軍偶,媽媽說這個帶有贈送的長輩對子孫的期待,「雄太的大將軍飾是胖女圭女圭喔!很可愛,跟高阪哥哥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