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喔!」風寡婦假啐,「去去去,快準備上工啦,等天一晚客人就會陸續上門啦!」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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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天黑了,要不要回行館?」驪王府侍衛長李全說。
被喚做王爺的正是驪王爺萬俟傲,他巡視屬地到附近,听說揚府重九糕節素來有名,遂與隨從轉往揚府。
萬俟傲輕掀眼簾,「甭趕回行館了。這附近可有象樣的客棧?」
「屬下去探探。」李全問了街上行人,答復說︰「稟王爺,听說前面不遠有家悅來樓,是揚府最大的客棧,據說還有杜相國親筆題上的匾額。」
廉正不阿的杜相也會替人題匾?這事倒新鮮。「就到悅來樓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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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氣喘吁吁的沖下樓,「風姨,糟糕啦!」
風寡婦賞他一記,「我財源廣進、貴客臨門,有什麼好糟糕的?」
小二吃痛,委屈地癟癟嘴,「樓上貴字號房里的客倌點了好些名菜——」
風寡婦打斷他的話,「那就上呀!悅來樓什麼山珍海味沒有?」
「可那客倌要的是糕餅,他說揚府的糕餅不過爾爾,要我們送上與眾不同的糕餅讓他嘗嘗。」
「唔——」風寡婦沉吟,「揚府糕餅節請來的都是天下聞名的糕餅師傅,他居然說不過爾爾?廚房里哪能做得出來更勝于它的糕餅呢?這下子該怎麼辦?」
「風姨,我來。」寧巧兒笑吟吟地說。她在廚房里試吃了些糕餅,發現有些地方還能酌以改善。
「妳?」風寡婦遲疑的望著她,過了會兒,壯士斷腕地拍拍她的肩,「就你了。記住,別砸了我天下第一客棧的招牌!」
「巧兒知道。」
※※※
叩叩。
李全輕聲說︰「王爺,您要的糕餅送來了。」
「送進來。」
李全推開門,小二打扮的寧巧兒捧了盤剛做好的糕餅進房,放在桌上。眼楮偷偷瞄向坐在桌前的男子。
順著瓖邊黑皮靴往上,是繡銀袍褂,好個昂藏男子!她的視線慢慢上移,從他微抿的薄唇往上,看見了尖挺的俊鼻,以及深邃的眼楮。
她從來不曾見過泛著波光似的明眸,這雙眼楮生在男人身上真是可惜了!不!寧巧兒立刻推翻自己的想法,他長得好——美!星眸如秋水瀲灩,素臉共桃花爭輝,腦子里不由得竄出這兩句詞。
而且深潭似的瞳仁里堆著濃濃的——什麼呢?是郁、是狂、還是……傲?
沒錯,就是傲氣!這男人渾身上下淨是顯貴氣息,寧巧兒嗅到危險,直覺就想逃。微微行禮,不著痕跡的往門邊退去。
「慢著。」萬俟傲懶洋洋的開口。見過太多贊嘆他容貌的人,但還是頭一遭有人敢大不諱地盯著他不放。這女人,夠膽識。
李全擋在門口。
寧巧兒轉身,怯怯的壓低聲音說︰「大爺還有吩咐?」
「抬起頭來。」
他的聲音很是好听,只是命令的口吻令人不悅。寧巧兒抑住不滿,略略抬頭。
「抬高一點。」
寧巧兒垂放在兩側的雙手揪著衣襬,緩慢的抬頭與他平視。
終于又見到她亮得像小羊的純黑眸子。萬俟傲露出滿意的微笑,「這是你做的?」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蜂蜜味道。
「是的。」寧巧兒謹慎的回答。
萬俟傲瞥眼恭敬立在門邊的她,以兩指夾起形如曼陀羅果般、裂成四瓣的糕點,他輕啟薄唇,咬了一口,入口即化,只剩玉蘭花香縈在喉間。
蜂蜜味道呢?他又嘗了另一瓣,帶著韌勁的口感,嗯!有蜂蜜的味道!
他又試了另外兩瓣,一松一脆,里頭則包著梅花及菊花餡。好個伶俐的廚子!竟能蘊藏四種不同口味、口感迥異的糕點于一體!
他望著男裝打扮、看來只有十來歲模樣的她,懶懶的開口︰「你,及笄了嗎?」
原來他還是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女兒身!寧巧兒小心翼翼的答;「回大爺的話,剛及笄。」
萬俟傲點頭,右手輕揮一下。「下去吧!」
李全聞言便讓過一旁。
寧巧兒吁了口氣,點頭行禮之後,便匆匆退下。
萬俟傲望著她宛如逃命的背影,輕掀嘴角,露出別有意味的笑。
他其實不喜甜食,點糕餅只是想探探悅來樓是不是真的如外傳,堪稱天下第一客棧。他瞄了盤子里造型生動的曼陀羅糕——悅來樓不愧是悅來樓!
李全見他若有所思,探問︰「王爺?」
罷剛有一瞬間,他以為王爺惱火廚娘不敬的直視,沒想到王爺像無事人般地讓她離開,即使跟著王爺十幾年了,他依然猜不透王爺復雜的心思。
「晚膳就由她來做吧!」萬俟傲起身,「我先歇會兒。」
「是!」李全心里有了主意——王爺難得對廚子如此滿意,不如跟掌櫃的商量商量,讓那姑娘跟著回王府。
第二章
煨——冷息的灰燼下,隱隱竄出薄火。
萬俟傲和衣躺在床上,閉上眼楮。在半夢半醒之際,萬俟傲又回到常作的那個夢里——
「你這該死的禍害、妖孽!」她披散著發,往日的嫻淑婉約已不復見,細細描出的眉線因生氣而倒豎著,像極了怒眉的羅剎。
被稱為妖孽的小男孩站在桌前,看似無畏無懼。他將恐懼藏在心里,只要讓她知道他會伯,她會毫不猶豫地重重擊向他的恐懼。
她瘋了,只有他知道。所有人都被遣出這院落,沒有人會相信人前溫婉的她,會有這等凶厲樣貌。
他冷冷望著她手里拎著的小貓。
「怎麼?這畜牲是你養的?」
「不是。」他否認,不讓她看出他的在乎。
「是嗎?我方才明明瞧見你抱著這畜牲在玩兒。」她大笑。
罷出母胎的貓仔不安地蠕動,並發出細微的貓嗚聲。
「姨娘。」這聲呼喚惹來女人凌厲的瞪視,小男孩立刻改口︰「夫人。那貓還沒吃飽,請放它下來找它母親,好嗎?」
那女人細眉一挑,「你在乎?」
「不在乎。」小男孩趕緊說。他知道她會毫不遲疑地毀去所有他在乎的事物。
炳哈哈!女人大笑,右手拎高不安掙扎的貓仔,左手箍住它縴弱的脖子,「不在乎?是嗎?」
她的手慢慢加重力道,無法呼吸的貓仔奮力掙扎,發出淒慘的叫聲。
「夫人!」小男孩跪下,「請饒過那只小貓。」
女人睨了眼小男孩,冷笑,「你還是在乎這畜牲的,不是嗎?」
小男孩雙手在身側握成拳頭,低頭謙卑地說︰「請夫人放了它。」
炳哈哈!女人又笑了。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雙手抓住貓頭及貓身,用力一扭,小貓發出最後一道哀鳴,軟軟的跌落在地上。
他咬著唇,無神地望著地上那已然失去生命的小東西。
「畜牲的下場就是這樣。I小男孩迎向女人鄙視的眼,她說︰「我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得死!」
「你會有報應的。」忍無可忍地,小男孩出言頂撞。
這句話惹來女人掌摑,他擦去嘴角血漬,不馴地瞪著她,冷冷的說︰「你會有報應的。」
女人失去理智,隨手抄來桌上的古琴,往男孩的背狠狠打下,琴斷,男孩也趴倒在地,他掙扎地爬起,拒絕屈服。
萬俟傲睡得極不安穩,他的額際隱隱滲出汗水,夢中的情景像無形的巨掌扼住他的心,不讓他醒來。
他永遠記得小貓那純然信任的眼神!是他害死它的!
「我會等著看你的報應!你這該死的、低賤的畜牲!」女人淒厲的護罵聲伴隨小貓無辜的眼神,充斥在夢里——
啊!萬俟傲低呼一聲,驚坐而起。
門外護衛的李全沖進來,「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