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亂了。」樓寅敖兩手一擺,不停搖頭,「意外大多,我根本料不到接下來會變成怎樣。」如今即使欲蠱在白日竄動,也不無可能。
「還有,」樓寅敖瞅著樓塵心,告訴她︰「前天晚上,蠱毒發作過一次。」
「前天晚上?」王又受蠱毒折磨,情不自禁想佔有異性?她完全不知道!「爺,當時你怎麼辦?」
「當時他的神志完全失去控制,我恐怕他找到你,只好賭一下了。我讓他服了蝕尾草。」
「蝕尾草?」樓塵心神色一震,「爺,那不是……劇毒嗎?」
樓寅敖頷了下首,「所以,他現在的平安無事只是假象。」
「難道……他這種病癥,真是無藥可救?」除了適時提供異性任其泄欲?除了以劇毒與蠱毒抗衡……沒有其他妥當安全的方法可以醫治他?
樓寅敖捻須,輕嘆口氣,說道︰「有一種說法——若欲蠱發作,求不得異性心甘情願以身相許;或情蠱發作,求不得鐘情之人的真情回應……中蠱之人的身心將受到生不如死的苦痛,倘若忍得過七七四十九天,將可奪回自身的主控權。」
「七七四十九天……他可以的,一定可以。」樓塵心對男子有十足信心。
「不可能。」樓寅敖否絕得斬釘截鐵。「如果他熬得過,我不會動用蝕尾草。小塵,離他遠一點,別對他動心。你怪老爺爺也說過,你們兩個不能在一起,也不會在一起。」
「我……我無所謂……」樓塵心雙拳緊握,下了一個重大決定。「爺,給他蝕尾草的解藥,等他蠱毒再發作時,我……我可以……」
「小塵!」這是什麼傻話!她居然自願成為欲蠱的解方!樓寅敖更用力地擊桌,木桌被擊出裂痕。傻話!天大的傻話!
他掏出兩錠銀兩,「明天一早,你和銀帶著這些銀兩進城去!直到我說可以回來再回來!」
「我不要!我是真的喜歡他!我不在乎什麼貞……」
樓寅敖掐住她的肩膀,阻止她再吐出傻話。「從小到大你見過幾個男人,你懂什麼?小小年紀哪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喜歡!」
樓塵心皺眉,但不喊痛。「我沒什麼見識,但是我懂!我是真的……」
「夠了!」樓寅敖推開她的同時,自己退後兩步。「全都一樣……和你娘一模一樣……遇上這種事就和驢一樣蠻,什麼都听不進!結果呢?結果你娘是什麼下場?得不到真愛,發覺自己受騙了之後,帶著你回到我這兒來,把你扔給我……」他聲音哽咽,眼角隱隱有淚光。瘦削的手高舉,指著頭頂上的一根橫梁,「然後自己在這根梁子下上吊了!」
淚水滑落樓塵心臉龐。她不懂娘親的感受,但她忘不了娘親淒慘的死狀……
「你教我怎麼能隨你去喜歡,隨你去糟蹋自己!」樓寅敖吼道!
「我不一樣!我比娘堅強多了,而且,爺,王他不會是個薄情寡義之人,他和……爹不一樣……」
「一樣!全都一樣!女人踫上這種事時只有一個字——傻——!」
他重呼吸數次,情緒稍緩,重新以憐愛的目光看著孫女,「你現在如何稱喚他?你喚他——王?」
「嗯,因為那天怪老爺爺一看到他,便喚他王……之後我這麼叫他,他似乎也覺得很順耳。而且,他給人的感覺的確像王者般的尊貴。」她抹去淚,重露笑意。
「王……你有沒有想過,若他真是一國之王,他能扔下他的子民,與你隱居于此,相伴一生?」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是一國之……」
「不可能嗎?」樓寅敖反問,「你不是才說他有如王者般尊貴?」
樓塵心愣了一下,「那是……」
「小塵……」樓寅敖嘆氣,語重心長,「爺換個方式說好了。假若你希望他永遠別離開,便乖乖地听爺的話,和他保持距離……一直到爺找出解方之前。」
樓塵心未再爭辯,轉身跨出房屋大門。
她低著頭,無精打采地沿著屋牆走。
「銀……」她蹲身抱住銀,「爺好過分,惡狠狠地潑我冷水,不相信我……」以埋怨的口氣反駁爺的說詞,「說什麼希望他永遠不離開的話,就該和他保持距離,這很矛盾,不是嗎?他就在眼前,卻不能接近他,和他離開這里有什麼兩樣?如果爺永遠調不出解方,我也必須永遠和同一屋檐下的他形同陌路?」
銀朝另一名靠近的人甩甩尾巴,但樓塵心未察覺。
「不要對他動心……現在才說這種話,怎麼來得及……?」她將臉埋入銀頸側柔軟的毛發里,「銀,我喜歡他……好喜歡……」
「喜歡誰?」一低沉嗓音誘人地問。
「還會有誰?」樓塵心不察地對著銀答︰「總不會是你、總不會是爺吧?」她一怔,「銀……你怎麼……」
「呼呼。」銀咕噥出嘲弄的聲音。
「啊……」她這才發現王已來到她身旁。想起方才直率的告白,她不好意思地找銀出氣,輕敲銀的頭罵︰「死銀、臭銀!」
銀豈肯挨打,起身躍至男子身邊,棄她不顧。
她只得將臉埋入腿間,兩手抱膝,「想笑我就笑吧。」
「為什麼以為我會取笑你?」男子斯文道。
樓塵心轉臉偷覷他,「你不會嗎?」
他搖頭微笑,笑容微有澀意。「我已經沒有資格耍頑皮性子。之前因為不懂事、因為病痛,逗得你氣呼呼便覺得開心,現在不行這樣了。」他的心智已與他的外型一樣成熟。
「你……你曾經說……我們要……永……」
「永遠在一起。小塵,我是真心誠意有這樣的希望,但是……在我喪失記憶前,我是不是也對誰說過同樣的承諾——這是我的難處。所以,我沒有辦法給你善意的回應。」
樓塵心低頭拔著小草,佯裝漫不經心地問︰「什麼時候開始,想得這麼多?」
男子兩手背在身後,美瞳眺望遠方。樓塵心蹲在地上,仰望他,覺得此時的他格外氣宇軒昂、格外……遙遠。
「下午那批蒙面人,不是普通的盜匪。」
他優雅的語音緩緩逸至樓塵心耳畔。她站起,「你怎麼知道?」
「他們針對的是我。」他看了她一眼,以確切的語氣道︰「他們認得我。」
那些盜匪貪圖的不是他們身上的錢財,而是想殺他?他怎麼知道?是由那些盜匪的談話中得知的?
樓塵心不禁懊惱。當時她專注與盜匪對招,根本沒留意盜匪在吼喊些什麼,只曉得他們說的是塞外蠻語。
住在兩國交界處的人民大多操雙種語言生活,樓塵心不擅說蠻語,听力則差強人意。
她看得出男子不是漢人。雖然現在他失去記憶,但他听懂了盜匪的語言,也理解自己兩難的立場。他不會再草率地給她承諾,不會再說什麼永遠在一起的話了。
在他喪失記憶前,他已傾心于某位佳人……
她能跟他要求什麼嗎?不,她一點資格也沒有。而他就要離開了,她有預感,他就要離開她了……
「王……」
男子起步走開,沒听見她的輕喚。他了解她的心情,卻無力為她做些什麼。今日之後,還會發生什麼事,沒有人知道。他不能許下做不到的承諾。
「王……」她又喚了一次,朝他的背影問︰「你恢復記憶之後,會不會把我給忘了?」
男子頭微往後轉,沉默不語。一會兒,又抬起步。
「會不會呢?」樓塵心追問。別忘記她就好……別把她忘記……
「王……」眼見男子轉身入屋,樓塵心微繃的心直往下沉。雖知他的冷漠情非得已,但她仍然受了傷,強忍在眼底的淚逼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