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清楚!我哪兒沒腦筋?」
這兩天梁敏追著梁憫兒質問這個問題。梁憫兒一反柔順姿態,盡量躲著梁敏,若不巧被她逮著,則閉緊嘴巴,來個相應不理,任她在一旁吼罵。
這會兒梁敏找上繡房。房里除了梁憫兒還有三名女嬸陪她熨衣、作女紅。一見梁敏踹門而人,三人紛紛縮至角落︰
「我們遭人欺負,我和你一起打人有什麼不對?別人罵我們,我當然想罵回去……」真正氣煞梁敏的是梁憫兒的態度。她不怕跟人吵架,怕的是對方不理睬她。「你竟然要我有腦筋一點好不好?……你教我啊!教我如何有腦筋一點!」她想激梁憫兒回話。
梁憫兒放下針線,六起,「我當時說錯話了,我跟你道歉。」同她冷戰兩天也夠久了,再不言和,府里恐怕會被她吵翻。何況她心底真正惱火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原以為自己夠成熟,卻沉不住氣地拿掃帚打人。……幸好他沒向父親告狀。
梁敏等的就是她這兩句話。橫眉怒目即刻換為笑逐顏開,親切說道︰「你不喜歡爹辦宴會幫你找老公,怕人家笑你嫁不出去,我去叫爹取消他的餿主意。」
唉,梁憫兒擔心的即是一兩人一和好,她馬上又開始多事。
「帖子都發出去了,怎麼取消?」
對哦……粱敏打開扇子扇風,正經八百地思考,生怕又被她說沒腦筋。「那……叫爹別從那一大堆混帳里面挑選,這里就有個現成的。」
「那人不會是你吧?」梁憫兒再一次重重地嘆氣。
「聰明!」梁敏收起扇子。「你想想,爹愁你的婚事,娘心血來潮就找麻煩,像前兩天,竟然要專作女裳的裁縫量我身材!不如我們配成一對,大家的煩惱就此消除一勞永逸。」
梁憫兒听她說完,問道︰「我們是妹妹,怎麼可以結婚?」
「哈!」她又揮開扇子。一臉早料到梁憫兒會這麼問的得意樣。「我跟你又不是親妹妹!我們……喂!我話還沒說完,你怎麼……」
梁憫兒跑出繡房。她跑開前,梁敏清楚看到她的臉色一瞬間發紫……
「啊!懊死!」她用扇子敲自己的頭,怪自己說錯話。
自責的同時,覺得有多道寒芒射中她後背,搞得她極不舒服。
原來是解落那幾個女婢做的好事,她們以銳利的視線代二小姐鳴不平。
「竟敢瞪我?看別地方去!我和她本來就不是姊妹,是兄妹!」她走向三人,「還看!誰膽敢再看我一眼,我就戳瞎誰!」
眾人害怕她的恐嚇,掩臉尖叫,往牆角縮躲。
「臭娘兒們!」梁敏罵。若非急著追憫兒、安慰她,她鐵要好好教訓她們。
雖然時刻提醒自己,並非梁家真正的二小姐,不能忘記自己棄兒的身分……由梁敏口中說出她和她並非親姊妹……。梁憫兒的胸口仍被劃出一條血淋淋的傷口……
她捧著疼痛的心奔竄,卻不知該奔向何方,才能平靜下來。
她在庭園石道上被向君洛攔住。
向君洛審視她可憐今今的表情,「又和你姊姊吵架了?」這種時候,梁憫兒更不想見到他。她轉身想跑開。
「別急著走。」向君洛以更快的速度飛旋至她面前,再次擋住她的去路。「我有話問你。」
梁憫兒低著頭,自然下垂的雙手握皺了錦裙,「那天晚上打你的事……很抱歉……我們太沖動了……」
梁憫兒的體格肥胖,讓人直覺她的腦筋和行動一定同等遲鈍。但此時向君洛突然覺得那是項錯誤的見解,她可能比他想像的聰明得多。
「什麼緣故使你那麼沖動?隨手抓了掃帚便副和我拼命似的,用力揮打。」他相信當時她手中握著的若是刀刃,她照樣毫不遲疑地捅他。
「對不起。」梁憫兒低聲道歉。「我有急事,我……」
「別找借口躲我。」他想捧起她的臉看她的青情,但光天化日下,還是少踫她為妙。「我想知道的事,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梁憫兒抬睫,但只輕巧瞟他一眼,便慌張地移開視線。
「你想知道什麼?」
「你們為什麼那麼討厭我?」向君洛問得直截了當。
「我姊妹告訴過你原因了,不是嗎?」梁憫兒的聲音一直冷冷的,與他劃清界線。
向君洛彎身,試圖讓自己的面容進入她的視線焦點,「她說我這張臉讓人看了就討厭……你呢?你對我的態度近乎‘仇視’,原因不會如此單純。」
「我何必仇視你呢?向公子。」梁憫兒的臉終于正對著他,然而,瞳睜仍未望人他眼中。「如果我的態度令你有這樣的誤會,我向你道歉。」
向君洛欣賞她得體、有禮的表現,但更想揭開她隱藏在禮儀之下的真實面貌。而不遠處打掃庭園的佣僕,頻以異樣眼光盯視他們,惹得向君洛不堪自在。
「我們換個地方談。」他拉起梁憫兒女敕軟的柔荑便走。
「你……」梁憫兒甩不開他勁道十足的大手,只得由著他拖著她走。
向君洛拉著她來到庭園的一處死角。
「看來大家都急著把你嫁出去。」他放開她的手,眼中有戲謔的光芒,唇邊勾著一絲笑意道︰「只要和你稍微接近一點,他們的眼光全黏到我身上,似乎評估著我適不適合當他們的姑爺。」
梁憫兒掏出手巾握在手中,以為這樣便能消去他留在她手掌心的觸感。「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擾。」
「不會。這地方很隱密,異樣的眼光射不進來,我們可以盡情談話。」
夏日午後,捕捉不到一絲風影,樹頂枝葉卻緩緩搖曳。搖曳枝葉投射下來的陰影在梁憫兒周旁晃蕩,突顯了她的不安。
「這地方雖然隱密,若讓人發現更容易遭人誤會。所以……」
「你對我果然有心結。否則說話時為何不看著我?是不是怕一看我,眼神便不自主流露出恨意?」他立在她面前,氣息噴拂她的劉海。
「你越說越離譜了,向公子。」她後退一步。
「兩天前,你到過都城外的一條溪流戲水嗎?」
她沒有遲疑地搖頭,「沒有。」
「七年前,你寄住我家,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七年前我還小……不記得上京城玩的情景了。」
「真的?」他跨向前,「麻煩你看著我。」左手環住她半身、撫著她後背,右手挑起她的臉,低下頭,鼻尖抵上她的鼻頭,「和你靠得這麼近……我仿佛明白——你為什麼遭人退婚了。」
他乘機獵捕到她憎惡的睜光。「就是這種眼神。」
梁憫兒反駁,「你譏嘲我,我當然……」
「他伸直食指豎在她嘴前,她因面未將話說全。」
向君洛視線上下反覆停留于她雙跟、她雙唇,思緒突然被軋亂,呼息驀然粗重了起來。他咽下唾沫,頭微風幾乎吻上她的唇時,她猛然倒抽口氣、全身發顫……
他回神,額邊熱汗下滑至額骨時,瞬間變冷。他在干什麼?他居然想對她……。天,他欲求不滿到這種程度了嗎?為了掩飾心頭慌亂,他扯開唇角,道︰「放心,我不會踫你。」抽出她握在手中的絲巾,他輕拭她臉上的油光,笑道︰「我怕咬下去會滿口油。」
話說出口後,他還自以為幽默,直到梁憫兒的受傷眼神被浮出的淚水遮蓋後,他才覺得自己該打。「我……」
他正想道歉,一襲狂風赫然刮向他們這方!
「向、君、洛——」梁敏倒抓著一把竹掃帚,一邊來勢洶洶地飛撲向他們,一邊大叫︰「放開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