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大將軍欲言又止,雍涯歆揮了揮手掌,"你可以下去了。"
祈大將軍沒有立刻退下,猶疑著,"統帥大人……"
雍涯歆不耐地攢眉,"還有什麼事?"
"屬下有一事相告,想向您請罪。"祈大將軍下了決定,單腳跪地。
"如只是無謂的私人恩怨,我不想听。自己想辦法處理好,我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統帥……"他……果然什麼都知道……
"還不走?"
雍涯歆的寬容引發祈大將軍更深更重的愧疚。"統帥大人,屬下在此感謝您重用之恩,今後若不能繼續為您……"
"你在胡扯些什麼!沒出息的家伙!賓!"
祈大將軍朝他叩首,"屬下告退。"
輕倩璇赴藥室找卞大夫。看見祈大將軍也在藥室里,她腳步遲疑,想等卞大夫一個人在時再來。未料對方見到她,神色竟比她更倉皇,匆匆向遞給他藥品的卞大夫道謝,低頭黯然步出藥室。
"卞大夫,祈大將軍他怎麼了?"他比她第一次見他時蒼老好多,雖然能走能動,雙眉卻郁結得好似得了什
麼重病。
"心病。他自己不看開點,我也沒法幫忙。"一個前途大好的年輕人無緣無故把自己弄成這樣,卞大夫搖
頭嘆氣,直到迎著輕倩璇清亮明眸,半白眉毛才稍稍舒展。他和聲問:"你找我有事?"
輕倩璇唇邊笑容發僵。走了兩步,沒有勇氣馬上說出真正來意。遂搬出客套話,"老是讓您親自為雪薔熬藥,辛苦了。"
"小心,一碗藥要十九種藥草來熬煉,分量、火候絲毫不能有差錯,我不放心交給別人。怎麼,你是想來幫我端藥給虔姑娘?不用了,今天我必須幫她的傷口重新上藥,還得把脈探探她體內余毒剩余多少,我送過去就好。"
"雪薔還要多久才能完全痊愈。"
"才一個月、她的手腳已經恢復知覺,算是很快、很幸運了,接下來,也只能順其自然,急不得。唉,不知道誰這麼狠,居然下這種毒手……"
"卞大夫……"擱在心底好幾天的問題若不趕緊解決,她談什麼都心不在焉。
"我……另有事情……"
"什麼事?"
她在藥室中央的方桌前坐下,"希望您別告訴其他人,尤其是……他……"要卞大夫對雍涯歆有所隱瞞也許很難,但仍不得不試。
"他?"卞大夫如坐雲霧,不解她這句沒頭沒尾的話。
"統帥大人。"
少爺?她有什麼事不能告訴少爺,又特別來找他這名大夫說的?卞大夫的年紀雖然己經一大把,腦筋還轉得動。
"輕姑娘,難道你……"
"你先答應我,絕不會告訴他!"雖曉得他對雍涯歆忠心耿耿,必須先取得他的承諾,才能和他繼續談下去。
"這個……"說真的,他在雍涯歆面前藏不了話,何況這可能是件非常重要的事。"如果你真有了,瞞不久的。"
"不會的。我不會讓任何人看出來。卞大夫,我只能找你。請你幫幫我。"這些天在心里的不安一古腦爆發出來,"我……月事……已經有兩次沒來……我擔心……"
卞大夫輕拍她後,扶她坐正,"手伸出來。"
他靜心感受她手腕傳來的脈象,許久,緩緩微笑捻須。
"怎麼樣?"輕倩璇急忙地問。希望他搖頭,告訴她那只是她緊張過度的假象。
卞大夫卻重重頷首,"的確是。"若非當事人愕怔住,他鐵定要開心地哈哈大笑了。"這是喜事,你該高興才對呀!怎麼愁眉苦臉。"
這怎麼會是喜事?對她而言,這根本是另一波殘酷的打擊!"給我打胎藥。"她驟然搖晃卞大夫的手臂乞求,"卞大夫,求求你,給我打藥,現在就給我"
卞大夫定住她肩膀,要她冷靜,"也許因為太過突然,所以你一時無法接受。但是你想清楚,那是你的孩子,一個活生生的命已經在你的體內形成。你不該用這種避之如蛇蠍的態度面對它。"
"我不要……一定要拿掉他……";這種事不能給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尤其是雍涯歆和虔雪薔。不能讓雍涯歆借此羞辱她,就像羞辱裘紅染一樣;更不能讓虔雪薔知曉她早已不是清白之身。
"你真舍得?"卞大夫沒想到看來柔心弱骨的她竟不喜歡小孩子。見她頻頻頷首,他在室內走起方步。不行,不能順她的意,孩子必須生下來。
他在她面前停步,"我不明白你擔心害怕什麼,所以我沒辦法馬上決定幫不幫你。"
"我……"她在擔心害怕什麼?輕倩璇自問,低頭看著仍然縴細的腰肢。
發現她開始猶疑,卞大夫相信她遲早會愛上她月復中骨肉。"你先回房,冷靜下來,別再胡思亂想。"他摟著她、像是對自己的小女兒似的往外走。
"卞大夫,我這里……真的有個小孩子?"她撫模月復部。
為什麼一點也感覺不到?
"是真的。他還好小,非常脆弱,你要好好保護他,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可是我……"渾然不安的心靈驀然竄起一股暖流,喜與憂交織著,攪和成一團矛盾困惑。到底該怎麼辦?
"別再說你不要他的傻話。知道嗎?"
可是,他會要他嗎?輕倩璇紅唇輕啟,但未真的把這句話問出口。
"說什麼?"卞大夫感覺她有話要講,側著頭拉長耳朵等待。
看著這名關懷她的長者,她搖頭。
跨出藥室,卞大夫叫來兩名士兵,"你們兩個!"兩名閑蕩的士兵走到他面前,听他吩咐,"護送少夫人回房歇息。"
"少夫人?"兩人怔仲對望。
"有什麼好懷疑的?"
"卞大夫……",輕倩璇皺著眉頭;他怎麼這樣喚她?
卞大夫心底已固執地認定她是少夫人,誰也改變不了。
"好好休息,我馬上要人為你炖些補品。"
輕倩璇就這樣,由兩名士兵護衛她離開藥室。她突然覺得,找卞大夫商量可能是個頗嚴重的錯誤。但是,她自己明白,一旦確定真的有孕在身、一旦孩子的存在愈來愈真實……她也沒有辦法狠心割舍掉他。
虔雪薔臂上傷口不深,當時雍慕皚及時點其臂穴,應無大礙。然而仍有毒液繞行四肢,致使手腳瀕臨癱瘓。所幸百骸未受侵襲,加上卞大夫妙手回春般的醫治,復原情形良好。由于輕倩璇行動常受涯歆限制,所以這一個月來,陪伴虔雪薔身邊的是雍慕皚和卞大夫。尤其是雍慕皚,晝夜不分地守在床榻。前半個月,虔雪薔陷入昏迷,經常無意識地亂喚著輕緊督。之後,她日漸清醒,才知當她的身軀猶如火焚般的痛苦不堪時;緊握她冰冷的手,柔聲安慰她的並不是輕郎。
是……悄悄張開扇睫;俊逸的面容在她眼瞳里緩緩成形。是雍慕皚。
"你醒來了。這回睡得比較安穩,"雍慕皚放開她的手,撫她半坐起。"悶不悶?"
"有點。"虔雪薔虛弱地微笑,早上她從夢中醒來,他在午後小憩,現在睜開眼,他亦在。
"我把窗戶打開"拉開窗簾,花海隨即填充敞開的窗口中,太陽映亮這雅致的小房。"卞大夫說過,雖然很熱,還是不能對著你煽風,先忍著點。"
虔雪薔頷了下首。;屢次拒絕不了他的溫柔,只好由著他照顧自己。
雍慕皚細瞧她泛紅的香臉,"我幫你擦擦汗。"欲為她拭去臉上的數滴汗珠。
虔雪薔舉起臂阻止他伸過來的手,望著他黑褐色溫柔的眼眸,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