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幼蓮從小在陽光下打混,看多了會跑會跳的男孩子,但這類男孩大多又黑又壯、粗線條、老像少了根筋似的呆呆笨笨。任仿封卻是例外。他有白面書生的俊秀外表,不但不懦弱畏事,還具有團體中至高的領袖氣質;讀書方面是個頂尖的高材生,體育方面跑得快又跳得高,除此之外會彈琴、會畫畫,幾乎無一不能。
有才能的人多少有怪癖,常常高傲得難以接近,偏偏任仿封又和善得沒有一絲壞脾氣。
這樣的一個人未免太過完美,完美到是個--怪胎。
「冷死了!冷死了……」貝幼蓮手指僵硬,看起來好象用力一折就會斷掉似的。
她獨自在司令台前自言自語,「都說寒流要來,叫他別開什麼寒訓了嘛!」寒假不到一個月,若說每天都得來學校練跑,那跟沒放假一樣。「死烏龜教練,都那麼老了毛還那麼多,嘶……」
「誰是烏龜教練!」
一聲雷吼震得她肩頭一跳,接著頭頂就被敲了一下。
「哎喲!」她撫著頭,埋怨地轉身瞪人,「教練!你遲到了!」田徑隊隊員遠遠瞧見教練身影,逐一走向司令台。
「妳不會先暖暖身?」
校隊教練長得和貝幼蓮印象中的運動員一模一樣。配合熊般的體格,有一顆大頭,大頭上亂發橫生,嘴邊不時有沒刮干淨的黑髭,講起話來聲如洪鐘,一點也不客氣。
既然他不怎麼善待學生,貝幼蓮自然不會太尊敬他。說好听一點,則是教練有親和力,和學生無隔閡的打成一片。
「冷死了!」貝幼蓮橫他一眼,「你嘴巴張開十分鐘,保證里面的口水很快結冰。」
「是嗎?冷得口水都結冰了,為什麼沒下雪?」
其它隊員排出隊形,笑看兩人斗嘴。
「年紀輕輕這麼怕冷,沒出息。」教練轉向全隊說話︰「我在你們這種年紀,像這種天氣,照樣上半身赤膊在街上走來走去。」無預警朝貝幼蓮背上一拍,「書包放下,入隊。」
貝幼蓮表情活似背上被惡人烙上一個熱印似的痛苦。她卸下書包擱在地上,喃喃自語︰「以前打赤膊,現在則穿三四件長衛生衣、羊毛背心、高領毛衣、大夾克……」轉頭偷瞄一眼,抱著頭︰「哎--喲……」
她還沒挨打就開始喊疼,幾個隊員低頭竊笑,教練本人則繃臉瞪人。
「明天開始,每天早上九點以前到校,如果我還沒來,隊長負責點名。」看向二年級的隊長,待對方點點頭,教練繼續說︰「先帶大家做熱身操,然後全隊跑操場,女生三圈、男生五圈。跑完操場,分組練習各自的項目。」
他在隊伍前面走來走去,像軍官訓小兵。
突然停在貝幼蓮身前,吼道︰「不要偷懶。別以為我不在場就什麼都不知道。」
貝幼蓮皺眉鼓腮。什麼嘛!明明是他最會偷懶模魚的……
「方妮奈待會兒會來嗎?」教練看看點名簿問道。
許多隊員左右看看,沒有答聲。
「會來嗎?」他又問了一次,依舊無人作聲,遂瞪著貝幼蓮道︰「同班同學來不來妳都不知道?」
吃炸藥啦?老是凶她……「她說會盡量趕來啦!」貝幼蓮極不甘願地回道。
教練點點頭,又開始在隊前走來走去。「你們每個人剛人隊時我就說過,操場傍我好好跑、書也給我好好念,別讓人家笑我們校隊隊員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大部分的人兩樣都做得不錯,偏偏有人兩樣都搞得一塌胡涂。」
他再度來到貝幼蓮身前,「貝幼蓮,妳知不知道妳上學期英文平均幾分?」
貝幼蓮僵直背脊,心中惱怒不已。可惡的老家伙,今天存心跟她過不去嘛!
「我早上踫到妳的英文老師,她跟我說,為了妳,她全班一起加分,結果奉送妳三十分妳都還不及格,英文這麼簡單的東西都念不好,妳腦袋里到底裝什麼?」
貝幼蓮咬緊牙關,才沒讓「豆漿」兩個字出口。
「趁寒假別人在玩時好好念書,別丟我的臉。」抬頭看看全隊隊員,「既然大家都到了,就別錯過這次練習機會。熱身過的人可以開始練習,動都還沒動的人好好熱身。解散!」
全體隊員散開活動,教練到溫暖的地方避寒去了。
「可惡--!存心當眾糗我……」
貝幼蓮一邊甩手,一邊活動踝關節。
教練連國語都講得口齒不清,她就不相信他的英文念得多好!柄中開始正式學ABC,她的英語怎麼學都「講不輪轉」,高中聯考英文成績之慘的,光想起來就會「呃……」地一聲,像卡通櫻桃小丸子郁卒時,從額上發線降下排排直線。
惱人的是,升高中後,她明明很有自知之明,大半時間都用來讀英文了,居然還是沒有任何長進!她已經連續五十天,每天背十個單字,照理說已經累積了五百個單字的實力了,怎麼還會被抓出來當笑柄?
貝幼蓮甩甩頭,兩腳大開,左右扭腰,拉軟筋骨。
既然現在腦袋閑著,不如復習昨天背的幾個單字。她記得昨天背了幾個L開頭的單字、詞組,比如說尊敬--LOOKUPTO,等于RESPECT……
「RESPECT……」她扭腰的動作倏然停止,「尊敬,是RESPE……S、T,還是C、T?」
以奇怪的動作站立,想了一會兒,算了,待會兒看看特地作的單字本就知道了。可是她沒把單字本帶來學校(特殊的用功方式最好不要讓同學知道),只好查字典了。
和尊敬相對的詞組是瞧不起--LOOKDOWNON,等于D、E、S、P、I、S、E--很好很好,試想,這麼艱澀的單字有幾個人會知道?
對了,她還背了兩個容易混淆的動詞三態,其中一個是躺--LIE,過去式是……L、I、E、D?不對,好象是L、A、Y……那……那過去分詞和現在分詞呢?
她搔搔發,忘了自己還以兩腳大開的姿勢立著,重心一歪,著地。
懊惱!
昨天才背的單字今天就忘,難道她腦袋里裝的真是豆漿?
她爬起來,走向司令台前的書包,拿出字典,翻查單字。
「咦?」她翻動字典時,夾在里頭的一張照片飄落,被風吹離她一步遠。糟了,這是侑年的字典!
「教練才剛走,妳馬上又偷懶了?」
任仿封適巧來她身前,便代她拾起地上照片。「這是什麼?」
他來不及看清楚上頭的人物,手上照片就被貝幼蓮五爪凌厲搶回。「學長才是偷懶咧!你又跑來這里干什麼?」將照片夾回書中,放入書包。
「男朋友的照片?」任仿封試探問。
她驕傲地仰高頭,「什麼事啦?」
對方不肯透露私人隱私,任仿封便不強問。
「這個寒假我們三年級的約好下午一起念書,有些學弟妹也要參與,連同其它社團一些人想向廠商訂中午的便當,妳要不要加入?」
貝幼蓮側倚約同胸高的司令台前牆,「我為什麼要加入?」這些準畢業生也是今年夏天的準烤鴨,一旦念起書來必定拚了命似的埋頭苦念,屆時氣氛勢必死氣沉沉,天已經夠冷了,她可不想自己的死亡原因是冷死兼悶死。
「剛才教練說的,趁寒假別人在玩時好好念書,別丟他的……」
「我才不要加入!」呵!趁機損她,她不要理他了!她背起書包要走人。
「妳考慮看看,最晚明天中午以前給我答復。對了,順便問問妮奈……」
「問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