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像這個時候……"因茵心頭浮現平日宜香院的熱鬧情景,而沒有察覺身旁的主子正為她的事而煩心。"是宜香院正忙的時候哪!"
"開始想家了?"
因茵低著頭,看著自己走動的雙腳。"鴇嬤嬤要我跟著大爺後,就忘了曾經在那兒待過。可是我才不要!我絕不會忘了鴇嬤嬤和那幾位美麗的姐姐的。"
"以後還想回那里嗎?"
她聳聳肩,"回去的話,大概會被鴇嬤嬤趕出來吧!"踢著一塊小石子,一邊說著︰"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因為是我自己吵著要出來的。從今以後,好好听大爺的話、伺候您就對了!"
真要挑她這段話的毛病的話,大概就是"大爺"那兩個字了。原先青孟書以為不會和她有何關系,也就由著她喚;現在成了她的主子,便該糾正她對他的稱謂——"你不用……"
他才起了話頭,一名普通裝束的男子沒長眼楮似的,粗蠻的硬是空過兩個人之間、同擦撞兩人肩膀——
"哎喲!"因茵撫著右肩,回頭瞪著那名走遠了的男子,"好過分?撞了人也不道歉!"見青孟書撫腰部,忙問︰"大爺您沒事吧?"
青孟書似是想著其他事,卻仍搖頭回應她︰"沒事。"
兩人在一家客棧門前停下,里頭的店小二立刻出來招呼。
因茵搶在主子開口前便幫他答道︰"住一晚!"
"里面請。"彎腰歡迎後,伸手向青孟書要韁繩,"這馬兒,讓小的幫您牽到後院馬房。"
"煩勞你了。"因茵再度代答,然後討賞似的眯眼對著青孟書,青孟書未回她任何表情地先行步入客棧。
不過跟在後頭的因茵仍然搶著出聲︰"掌櫃,我們要住房。"
"是是。"客棧掌櫃看著二人,視線定在做主的那方,"請問要……"
"兩間房吧!"青孟書說。
"一間就行了!"因茵無禮地推翻主子的決定。自以為是的︰"小一點的、不用太大、不能太貴、房間要干淨清雅!有沒有這樣的房間啊?"
"小泵娘,您這……"掌櫃不禁面有難色。
因茵叉著腰。佯裝不耐的追問︰"有沒有啊?"
"有、有。請這邊走。"
掌櫃客客氣氣地領二人上樓,來到一間還算是干淨清雅的客戶。
"不知這房您滿不滿意?"
"不錯不錯。"
掌櫃是看著青孟書問,不過答話的卻是那個小丫環。
"掌櫃,您領著她到隔壁房吧!"青孟書說。
"不用啦!這房兒好,你可以走了。"說著便急躁地推掌櫃出房,"有什麼需要的話,我們再找你。"
"那麼……請您好好歇息。"掌櫃立在怪異的主僕;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乖乖離開。
合上房門,因茵重新打量這干淨的小房間。
"沒想到這鎮兒雖小,客棧還挺不錯的。"她將包袱擱在圓桌上。
"你打算怎麼樣?"青孟書坐在椅上問她。
"我睡地上就成啦!出門在外,能省則省嘛!何況我是個僕人,怎麼能浪費大爺的錢呢?"
老老實實的禮數不懂,奇奇怪怪的招式倒是守得緊。既然她主意已定,青孟書也懶得管她只要她明天別嚷腰酸背疼就好。
"待會兒你去向掌櫃多要一條被子。"
"對哦!罷才怎麼沒想到缺一條棉被。"她拉松包袱的結,探手進去搜尋了一下,從中拿出一小包東西,一邊說︰"還是大爺您周到!"一邊東張西望地︰"嗯……藏哪里好呢?"
"你做什麼?"
她揚揚手上的小包裹,"這些是姐姐們送給我的寶貝,我要找個地方藏起來。"眼珠子轉呀轉地尋找室內可以安放東西的地方。
青孟書不解︰"為什麼?"
"為什麼?"她也無法了解他為什麼要問為什麼。"這麼重要的寶貝,當然得放在安全的地方才行啊!"
青孟書胡涂了︰"好好放在你的包袱里,不就很安全了嗎?"
"才不呢!出門在外,一切得小心!誰保證小偷不會趁我們半夜熟睡的時候溜進來偷東西?"緊緊捧著宜香院的姑娘們送的飾品,"我當然得把貴重的物品藏好,讓小偷找不到啊!"
"我們只在這兒待一晚,明天一早就離開。你還是收回包袱比較好。"
因茵的眼珠子轉了一圈,"不行,還是找個地方藏起來比較好。"
"你這樣會忘了拿的。"
"才不會。這麼重要的東西,我才不會忘了帶走。"
懊說的都說了,既然她全听不進去,他也不想勉強。"隨便你吧!"
他話才說完,因茵已趴在床邊。"嗯!藏在床底下好了!量偷兒也想不到我最貴重的東西會藏在這下面!"
"藏好了之後,你試著把頭發扎成一束看看。"
因茵站起身,拍了拍手。"為什麼?"
"你還是扮成小僮吧!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因茵走到銅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也對!敝不得剛才那個掌櫃的听到我要跟您同房時,表情有點怪怪的……還是大爺您想的周到!"立刻反手整理自己披在肩上的散發。"還好我的衣服本來就不像女孩子穿的。再把頭發束起來的話,別人就會以為我是個男的了。"
可是她的手拙。東拉西扯的揪掉幾撮發絲了,仍無法將頭發在後腦勺上攏成一束。
她無奈地甩甩頭,一副要和自己的頭發拼命的模樣——連青孟書都看不下去了。
"我幫你吧。"
因茵沒有拒絕的乖乖坐在銅鏡前的圓椅上;青孟書則分段緩緩梳理她烏黑的青絲-這一瞬間,兩人突然都忘了彼此之間的階級、性別之分。
"我好笨哦……"因茵忍不住對鏡中的自己吐吐舌。而接下來的她隨即有一蘿筐的話題︰"大爺的那匹馬兒怎麼來的?我記得您入邾成鎮時,沒有騎馬。"
"我托鴇娘幫我找的。"他向來只整理自己的頭發;沒想到料理別人的,倒也挺順手的。
"鴇嬤嬤的眼光不錯吧?那匹馬兒載我們兩個人,還那麼能跑。"
"嗯。"那匹馬當然無法和家里的駿馬相提並論,但它的耐力和脾性已令青孟書意外。
"對了,大爺當初不是說有位姑娘也會到邾成鎮?您還訂了衣服送她。"他還承認那姑娘是他的意中人。
他將她所有的頭發攏高成一束。"她臨時有事,不能來了。"
"哦……"因茵微蹙眉,他使的力太重了……"大爺……"
"什麼事?"
"您……為什麼帶我一起走呢?"
"有人帶你走……"以發帶自發根纏緊。"不是你想的嗎?"
他自銅鏡里看她。果然,只換了發型,便約略有小男孩的味道。
"可是……"發際間被扯得過緊的疼痛,讓她忘了自己還想說些什麼。"可是……"
"怎麼了?"
因茵模了模腦勺,"沒事、沒事。"
"綁得太緊了嗎?"
"不會!這樣剛剛好。而且緊一點兒,睡覺的時候才不會弄亂。"也許過一會兒就習慣了吧-她心里想著。
青孟書坐回圓桌前的椅上。"你去找掌櫃要棉被吧!如果想吃什麼的話,可以順道向他說。"中午和傍晚只吃些干糧他是不餓,不過他認為她可能會想吃點菜食。
"我這就去找掌櫃的。"
因茵走出房間後,青孟書自腰間掏出一只信條——
"大爺您想吃些什麼嗎?"
因茵突然折返房內、探門問他;使得他完全沒有藏起紙條的時間,只好若無其事的冷淡應道︰"我不用。"
"那我也不用。"自言自語地小聲說著,返頭下樓找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