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個爭強好勝的人,也不堅持單獨行動。多人同行,一旦出事,也好有照應。
收回停在遠方的目光,青孟書轉易欲回房。走了兩步心念一轉決定看看周圍的環境。
他隨興地穿過後花園,來到後院。
一眼見著昨日帶她來此的小女孩正蹲在後院一隅的柴房旁——青孟書當下想也未想,轉身打算離開此地。
「我看到哦了!」
清脆悅耳的噪音突然在安靜的後院里響起,青盂書才要邁出的步伐猛地停住,女孩頭也未回,便知曉來人是他?
「我看到了——」因茵抬頭看他,額上、頰上分別染著黑墨,一張清清秀秀的小臉又被她自己搞的邋邋遢遢。「你的烏鴉——」
沒注意到他的俊臉忽的一僵,她強裝這笑面說道︰「你好厲害哦,才舉個手它就乖乖飛下來。平常不管你走到哪里它都默默跟著你、讓你隨傳隨到,對不對?」說著她又轉過頭望著地上不知在忙些什麼。
為了問清楚她還看到些什麼,青孟書不得不走近她。她蹲著的腳前鋪著幾張紅紙,其中一張上頭還擺折墨硯,里面裝滿墨水;她正認真的磨墨。因為用力過猛,常將墨水濺出,怪不得臉上染了不少墨漬。此外,她的腕上綁著一條紅線,線的另一端綁著一只小麻雀立在她的身旁,安靜的像一只沒生命的鳥兒。
「你在做什麼?」青孟書問。
「你怎麼喂你的烏鴉吃東西呢?」因茵卻答非所問。「你的烏鴉會唱歌嗎?」
這女孩總是任意掌控話題,而這也是方才他一見著她便想掉頭而去的原因。
青孟書臉色陰沉,「那只烏鴉不是我養的。」
「那它為什麼那麼听你的話?」
青孟書目光一厲,站在她身側,俯視著她,「你除了看到烏鴉,還看到了什麼?」
「看到你綁了個東西在烏鴉腳上。」因茵拿起先前橫握在左手間的毛筆,沾了沾墨水,「而且我還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語畢將毛筆放在唇間潤了潤。
「為什麼?」她的動作使青孟書臉上一陣不舒服。長這大還沒見過有人把沾了墨水的筆往嘴邊放的。
因茵抬頭,又朝他燦然一笑。「這樣才認得出它是你的烏鴉嘛!」
青孟書在不知該將這女孩歸類于復雜抑或是單純!
「那支小麻雀是你養的?」
身為貴族的他自身雖沒有高傲的架子,但也鄙視較下一等平民。然而這樣的女孩、這樣的場景——一方面使他感到格格不入,另一方面卻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早上才抓到的。」用筆在紙上試墨色,仍是不夠濃黑。
「我在城外的樹上設了個捕鳥的陷阱,常常能抓到小麻雀。」只得繼續用力磨墨。
今天才被捕到,應該會奮力嘗試飛月兌才對;但那小鳥毫無生氣的模樣卻像已經被禁錮了幾十天似的。
「為什麼抓?」
「因為它唱歌很好听呀!可是……」她側著頭,表情中有絲惱、眼神也不如星光般明亮了;「可是……呀……」才想些什麼,便又濺出一攤墨水!急忙搶救腳前幾張尚干淨無漬的紅紙!
看她慌張、笨拙的模樣,青孟書又問︰「你在做什麼?」
「磨墨呀!這筆、墨是向鴇嬤嬤借來的,紅紙是街上買對聯的老伯給我的。今兒個是除夕,我要畫門神、寫對聯,貼在我房門上求平安。」
「你的房子?」
空著的左手往旁邊的柴房一指,「就是這間被用作柴房的小木屋。」
「你住柴房?」
「對呀!」理所當然的口氣,她一點也不覺得睡柴房有什麼好大驚小敝的。
「那位鴇嬤嬤不是挺疼你的?」
「我住柴房和鴇嬤嬤疼不疼我有什麼關系?」索性到掉一些墨水,從頭再來。
「夏天還好,冬天不會太冷了嗎?」
「不會呀!芷若姐姐給了我一件好軟好軟的棉被,睡起來很暖和的,而且天真冷時,姐姐也會要我到她們那里睡的。」
「既然可以到她們那兒,何必在住在這里?」這種不牢固的小木屋。遑論度過寒冬,連迎風擋雨都是問題呀!
「睡在這兒干活兒才方便呀!」
青孟書臉上兩道眉皺攏在一起。「你需要做那些雜活?」
「只挑挑水、撿撿柴而已啦!偶爾幫廚房大娘看火或整理些東西。其他時候就隨我自個兒玩了。」這下子硯台里的水總慢慢有了墨汁的樣子。
「挑水、撿柴的工作不會過于粗重嗎?」何況這里人口不少,她一天該挑幾回水、撿多少柴才夠?
因茵一派輕松似乎反映著他的少見多怪。「還好啦!我都這麼大的人了,總不能整天在這白吃白喝的吧!何況有時鴇嬤嬤還會賞我點零錢呢!」
她這個樣子會有多大年紀呀?
「你幾歲?」青孟書口氣不佳地問。卻沒發現自己這一連串的問題全為關心。
「過年兒就十六了。」提筆沾墨,皺著細細的眉兒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已經十六歲了?較他所以為的還大了兩、三歲。
還有,既然她已是個十六歲的姑娘,又待在宜香院這種地方,按理說鴇嬤嬤應該不會只讓她像小僕一樣做些粗活才對。
「你……」
「等等……等等再說話。」因茵要他別影響她的思緒。「讓我想一下……」
她揮毫試著在無用的紅紙上寫上字,嘴邊同時叨吟著︰春……春……這樣一橫、再一撇然後……然後……」然後筆趕往自己頭上一敲,懊惱道︰「怎麼想不起來了呀!」
「你不識字?」話說出口又覺得問的多余。從她握筆及磨墨的方式便看得出寫字對她而言是頭一遭。
「剛才在賣春聯的老伯旁邊看了好久的,應該學起來了才對呀!」繼續試著自己「造字」。「春……春……」
「你想寫的‘春’字,是這樣嗎?」青孟書蹲,以食、中指在地上寫出個春字。
因茵雙眼大睜,「對對對!就是這個!嗯……」沉吟一聲,擱下筆,先在地上練字體,卻只笨拙的完成幾個歪歪斜斜的字。
對于這個肯認真卻沒有天分的學生,青孟書搖搖頭,「我幫你寫吧!」
「你要幫我寫?」因意外而愣了一下子才欣喜的同意︰「好啊!好啊!」
兩人換了位置,青孟書擺正紅紙,蹲著身子,但其揮筆時仍然瀟灑有力,且較一般文弱書生也多股迷人的氣勢。
望著紙上漸漸成型的字體,因茵好生崇拜。「大爺你你好厲害哦!您一定懂得很多很多字,看過很多很多地方吧?」忙又放上一張紙,盼他多寫幾張。
青孟書深呼口氣,準備靜心幫他另外寫個「福」字。
才開始連筆第二劃,一旁的因茵竟以一種友好的撒嬌語氣甜甜的說︰「我又一個夢想,只告訴你一個人好不好?」
青孟書手中的筆當然險些歪了一撇!
「嗯,我今天晚上就到您那兒去找您!」
往右下一捺的筆劃下,險些揮出紙外!
還好那女孩不識字。
入夜。
因茵單手捧著小麻雀來到華菀房外。
「大爺我可以進去嗎?」
房內讀著書卷的青孟書想搖首說不。
但是,他雖不希望在這趟南行中與任何陌生人過于頻繁的接觸,卻又想听听她所謂的「只告訴他一個人的夢想。」
所以他說︰「進來吧。」
「那我進去啦!」她自個兒開了門入房。
青孟書順著門的吱呀聲抬頭,登時被她的穿著嚇呆了眼!
一反先前男性化的青衫她換了一套美麗卻不適合她的桃紅衫裙——夸張的樣式及不舍身的剪裁,襯得她整個人只能以突兀及不像樣的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