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一下,「應該有吧!你要干嘛?」
「能不能借我?期中考後的英文話劇比賽,我想從那個故事改編過來。」
每學年話劇社都會讓二年級的社員自辦一場鮑演;到目前為止,仍是我和龔信文合演的「海水正藍」最具水準。而去年章翰郎他們演出的劇本,是由一位已畢業的學姊撰寫,情節不錯,不過被他們演得很糟!
「我回去找找看,改天拿給你。」
「麻煩你了。」我退後兩步,舉起手,「拜拜!」
「再見。」他點一下頭,趁著綠燈,跑過馬路。
我看著他的背影,心中的悵然油然生起。沒有人知道性情堅毅的我其實是多愁善感的;誠如我也未試著去了解過花蝴蝶姜美禎的心中,是否是脆弱且易傷的。
轉過身,我跨步走向光莒新城。
繞過這個路口,便進入住宅區。和學校附近的繁華相比,這里寂靜得有點夸張。
路燈黯然,我的影子透著微弱的月光,拖得長長的。那種一個人漫步在孤寂黑夜中的感覺,有點淒美、有些傷感。
我時常藉著這種感覺醞釀淚水。我覺得眼淚真的是一種很好的發泄工具。
可是現在我卻不想哭,因為實在沒什麼值得哭泣的!
我有點氣自己現在不知在干什麼?!只是喜歡一個人罷了,為什麼非得弄得驚天動地的才行?似乎在下意識里,我期待著和小說一樣轟轟烈烈的愛情!
憑我如此平凡的人呵!
原來我和所有我以為幼稚的女孩一樣,夢想著有一天能飛上枝頭。
我……我討厭這樣的自己!
人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曾經很認真的向姜美禎、龔信文提出這個問題。姜美禎說她活著就是要迷昏所有男人,以及不斷的談戀愛。龔信文則說人活著,大概就是等著吃三餐吧?!
我問得很認真,他們卻答得很敷衍。
身為一個學生,每天固定一個時間起床、到達學校、和同學聊著千古不變的話題,然後回家、做做日常雜事……日復一日,過著同樣的日子……日復一日,覺得生活除了無聊就是無聊!而充實,何謂充實的生活?每個人一天二十四小時一樣在過,為何有人蹉跎,有人則讓時間過得實實在在?這之間的差別從何定義?
想……想談戀愛……談戀愛以後,類似這樣的疑惑,是不是就會減少?
我笑自己神經!姜美禎他們可能會笑我想男人想瘋了!
停在公寓大樓前,我掏出鑰匙要打開一樓大門。一邊將鑰匙對準鎖孔,一邊心想——談戀愛?連個對象都沒有,還想……
我還沒扭轉鑰匙,大門卻被打開了。我仰起頭,腦中轟隆一響……
下午被王子撒泡尿在衣服上的男子站在電梯前,是他幫我開的門。
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一時傻住。我只不過是仰起頭,與他目光相遇……
唉!想男人想瘋了?
電梯門開,我和他走進電梯,這回我不再伸手去按樓號。
「你還在念書吧?」他開口和我閑聊,「附近專校的學生?」
「我在工作了!」我撒謊,好玩嘛!
他一臉不信,不過沒進一步問。只是又道︰「怎麼這麼晚回來?」
我不喜歡陌生人以關心的口吻問這種問題。「你還不是一樣,這麼晚還站在這里?」
他扯了扯嘴角,對于踫我的釘子似乎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我拿衣服去送洗。」他故意提起下午那件事。
「騙誰?洗衣店會營業到這麼晚?」這下我對我的態度也有些訝異。我很少在初識的人面前表現出這麼真的自己。
他卻笑了起來,那笑容是會炫惑人的。「我先拿去送洗,然後又到朋友那里聊聊,所以現在才會站在這里。」
「你干嘛跟我報告你的行蹤?」我雙手抱在胸前,不以為然的道。
「大概是因為剛才我問起你的行蹤吧!」他倒答得有板有眼。
我看了他一眼,沒話可以再和他扯下去。
他卻又說道︰「洗衣店老板告訴我,衣服不一定洗得干淨,怎麼辦?」
「騙誰?沾在衣服上的狗屎都洗得起來了,與水相溶的尿會洗不起來?」反正先前也沒多淑女過,講話能多粗俗就多粗俗。我還是頭一次遇到能讓我這麼爽快開口的人,在他面前我沒打算保持什麼形象。
他又笑了,對我的話完全不以為忤。「你真的在工作了?你和別人說話都是這樣的嗎?」
我想他大概是給我一個說實話的機會。但我若說了實話,不就自首先前我說的是假話?「我很老了,你看不出來嗎,而且我沒受過什麼教育,朋友間都是這麼說話的;我以為你也是。」他才不是我這類沒教養的人咧!下午他穿著西裝,氣質昂然而優雅;現在他穿著一件淡褐色的休閑服與米白色的休閑長褲,有著十分迷人的帥氣。可是我卻故意貶低他,看他會有何反應。
他的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你很老了?我以為你才十六、七歲。」
他盯著我的臉看,好像想掃描出我臉上是否有代表上了年紀的皺紋。但他的眼神同時揪住了我的心,我心驚地撇開頭,微怒道︰「你老人家怎麼這麼多話!」
「我多話?」他無辜的反指著自己。不過我知道比較傷他心的是「老人家」這三個字。
「有夠多話!」
電梯終于抵達十四樓,我以快速走出電梯來表達與他說話的不耐煩!
轉動鑰匙打開公寓大門時,我卻回頭問亦在開鎖的他,「喂!本來住我們對面的不是一個殷女乃女乃嗎?她搬走了?」
他臉一沉,「她是我姑婆。一個半月前去世了。」
「啊……」殷女乃女乃看起來一向十分健朗的,怎麼會突然……我打開門,但沒有舉步入屋。我又問他,「殷女乃女乃養的狗呢?」
我想他現在一定在心里嘀咕︰這女孩還不是一樣很多話!
他咧嘴一笑,「‘威利’在里頭,你要不要見見它?」
我搖搖頭。原來他養著威利,身上有威利的味道,王子才會在他身上撒尿。
「喂!」當我轉身入內時,換他喚住了我。他說︰「我們會再見面。」
他語中的篤定令我心中一悸。我踢掉腳上的鞋子,滿不在乎的說︰「住對門本來就會常常再見面的,有什麼了不起?」
我合上門,上了鎖,兩手伏在門邊,唇邊卻忍不住地淺笑。
我不知道我在笑什麼。我在開心嗎?有點滑稽!
我轉身走入房間,喵嗚立刻跑來我的腳邊和我打招呼。我打開收音機,拿起床邊的毛線球與喵嗚玩著。電台里傳出一女性歌手的歌聲——
因為我的心我的心
注定我這一生必須在你的劇本里賣命的哭泣
囚為我的心我的心
注定我這一生必須在戀人堆里可憐的孤立
我如被捅中心事般坐正起來,立刻將收音機關掉。
甭寂……不論身置何處,我都有被孤立的感覺……
在戀人堆里,可憐的孤立?這些歌詞是預言嗎?近來我的確有這種感覺……
站起身,我走到書桌前,模模桌上的課表,然後反身將自己狠狠地甩到床上!
喵嗚很習慣我這個動作了,當我躺在床上後,它會過來舌忝我的臉。
眯著眼看天花板上的日光燈,我想起章翰郎所說的,他還沒遇到讓他想送她回家的女孩……有一天會吧!有一天,他會遇見令他心動的女孩的。
沒有奢求過他會來追我,但希望在我畢業前,他別和任何女孩子交往。現在,我卻不確定了,或許他身旁有個女友,會讓我早點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