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間,她對愛情一竅不通的這回事,被班上公認的一名廣播電台知道,頓時連隔壁班也認識這名「清心寡欲」得厲害的小女生。說真的,她不太願意想起這回事,因為當大家夸她「清純天真」的同時,譏諷嘻笑的目光也告訴了她,她實際上是個「白痴無知」的小可憐!
這才明白,相親結婚早已是不合時宜的觀念,她卻將之視為「畢業志向」。
所以,她當下跑至書局,買了數套某知名男星的寫真集,背下書中附錄的個人資料後,逢人便講她對他好有感覺,好喜歡,簡直就是愛死他了,拜托大家一有他的消息,絕對要立刻通知她天知道那是什麼感覺?!
對偶像痴迷這回事,怎麼可能發生在她身上?她這麼平凡、這麼了解自己,會作這種青春偶像夢?省省吧!
所以又是所以,談到康意蓉的愛情,也只能——唉!
畢業回家後,她便依家人的安排相了一次親,想到這次相親,那可真是——一場噩夢。
康家是中南部的大地主,北部的五谷雜糧有絕大比例的地由其供應;地價飛速上漲後,小意思地賣掉幾甲地後,康家儼然成為中南部的土財主、街巷聞名的暴發戶。
不過,除了購入名車、搬至華宅,康家依然保持鄉村純樸特色,一樣下田,一樣過日子。
而當康父公開徵求麼女女婿時,一天內,全村煤人擠破了頭要登門造訪!
只是,她的第一次相親,第一次與陌生男子對坐上兩個小時的相親……
她的要求真的不高,幾乎可是說只要是個「男」的就行了;但令人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會有這種男人抹得油亮的頭發,接近三十歲還青春不離痘的橘皮臉頰,疏眉、細眼、扁鼻、闊嘴,張開嘴便露出掛滿濃厚煙垢的黃板牙,卷起舌頭說話則現出令人作嘔的檳榔漬;這還不打緊,若是人品真如煤人婆所形容的敦厚樸實,她還願意考慮考慮;但是,他穿來會面的那套「屎」色西裝,配上「屎」色皮鞋,筒直把他自己打扮成一堆……
請原諒這種不禮貌的形容,但她實在不敢想像與這種人生活一輩子的悲慘景象。
專程從台北趕下來,陪她一起參加相親的姊姊,更是差點兒笑掉了下巴。
次日,康意蓉的姊姊提議,讓她獨自到台北,過過真正獨立自主的生活,嘗試尋找屬於她自己的夢想……康意蓉點頭後,康家父母二話不說,在台北市區買下一間舒適的單身套房,讓她嘗試「獨立」。
來到台北,經過「至勝」智慧型大樓時,真的不知如何形容,她竟有沖進大樓的沖動。
問清楚「至勝」企業的營運方向與年度徵才的活動,擁有一家貿易行的姊姊夸她「識貨」、請她自行努力後,從此消失在她面前。
讀了一些面試須知的書籍,草草復習學校某些課業,混混沌沌地報名應試,胡里胡涂地到今天……
她穿了最得體的洋裝,梳了自認為最適合同自己臉型的發型,帶著必勝的決心來到這里!
她要獲得這個工作,在事業上尋求自己的一片天空,在愛情上獨立而自主,努力追求!
是的,一切新生活,就從得到這個工作開始——順著標示說明,康意蓉走向三樓大廳;踩著廊道上的地毯,有一種成為「至勝」一分子的高度認同感。
「咦?」她看見一名男子,瑟縮在走道旁,畏寒似地抖著。
不舒服吧!她想。繼而看見男子側面流著涔涔冷汗,雙手捧著月復部,十分苦痛的樣子。
也是來應徵的嗎?康意蓉心想,因為太過緊張吧!她愣了兩秒,不知是否該趨前幫他,但隨即想到報到的時間將至,怕會耽誤……
康意蓉心一橫,打算舉步離開。
「哎……哎喲……」
虛軟的喊痛聲,直直灌入她虛軟的耳根子,喊得她的肚子好似也絞痛了起來。她停下步伐,說什麼「助人為快樂之本」實在是有點老套,她寧願相信「見死不救會遭天譴」!所以,她回頭看著痛苦萬分、蹲跪在地上的該名男子。
其間不斷有應試者經過,卻沒有人多看一眼虛弱瑟縮在牆邊的他,連前方大廳的工作人員也未注意到他;離他們最近的還有一個倚著牆、大刺刺地看著報紙的男士,亦未抬頭關心地看看他,給予幫助……
「你還好吧?」康意蓉發聲,她走近他,同時說道︰「需不需要我幫忙?」
伸手扶他的同時,他突然抬起頭,一骨碌展開好似勝利的微笑,向她說這︰「我很好,謝謝。」
這是怎麼回事?三十秒以前還痛得一副要死掉的樣子,而她一走近他,他立刻變得健康快活?康意蓉張大了眼瞧他,有被戲弄的感覺。
男子站起,挺眉筆直地走向倚牆看報的另一名男子,絲毫不再有病痛的跡象。
康意蓉不自覺地跟上去,听他們在談論些什麼。
「一比一扯平!不要看我平常呆呆的,我的演技可好得很。」裝病的男子說道。
「這哪算啊?」倚著牆的男子手一擺,一臉不屑,「那個頭發綁成扇子形狀的女孩,一看就知道好騙得很,一點難度都沒有。」
太……太過分了!康意蓉氣得牙齒上下打顫,一時說不出話來;利用人家的同情心,還說她一副好騙的樣子,好似她的臉上寫著︰我很好騙,快來騙我!
還說她的頭發是扇子頭?怎麼可以這樣?她全身上下就屬這襲烏溜長發尚屬養眼了,居然被一個頭發散亂得像一撮「鳥窩」的男人,以鄙夷的口氣、臉色,形容她的發型像「扇子」?他怎麼不說像「掃帚」倒乾脆點?
而且,她將頭上正上方些許頭發後梳,略微留下兩道細發垂在睫前增添撫媚,以及長發自然披在肩上,只在發尾附近夾上發飾,以免散亂、不禮貌;這麼大方、得體的發型,他怎麼可以……好啦!就算是真有那麼一點像略開的花扇子,基於男性的體貼,他也不應該說得如此直接!
虧他兩人西裝畢挺,衣冠楚楚!
見兩人仍為勝負僵持不下,康意蓉又走近他們些。
「你怎麼可以耍賴,說好一人一次機會,而且你剛剛騙的那個還不是……」
「那個可不一樣,遠看成熟迷人,近看精明能干,說起話來卻又天真可愛,好過這個女子太多羅!」先前倚著牆看報、有一頭「鳥」發型的男子挑眉說道。
真是太……太過分了!她和這麼好的女子不一樣,差太多?這麼說來,她遠看幼稚得令人嫌,近看笨手笨腳,說起話來又俗又土羅?
「這兩個……」康意蓉氣得直發顫,咬著牙醞釀一瞬即發的怒氣,抓住兩人說話空檔,立刻像一頭憤怒的母獅子,朝著他們兩個大吼︰「大—混蛋——」罵完掉頭便走。
「哇!大聲婆!」裝病的男子遮著耳朵,覺得整棟鋼筋大樓也被吼得抖了起來。
另一名無意間損得她想落淚的男子竟追上來,「小姐,請等一下。」手上不知何時拿出筆記本及鋼筆,擋在她面前,問道︰「請問芳名、年齡、學歷、工作經驗,希望待遇?」
康意蓉翹高鼻子、冷眼瞪著他,「干什麼?身家調查嗎?」
〔沒有啊!至少我沒盤問你的性別是男是女!」他笑得好像「小紅帽」里頭的那只大野狼。
「那你們又賭什麼?賭誰能把我的頭發買去當扇子嗎?」她氣得想給他一拳!
「你錄取了!」他溫吞吞地笑說。
「什麼啦!」她沒听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