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怎麼好意思?我們明天一早就得趕回台灣……我先生明天還得上班呢。」看出海薇鎖緊了眉頭的反感,老媽媽推卻著博燁的好意。
「不要緊,有位長輩過世了,明天我也得回台灣一趟,已經訂下專機了,大家反正同路,就一起走吧。」談笑間,傅燁自然的擁著海薇的肩,無言宣告著他和她的關系並不尋常。
「你……你要讓我回去了?」海薇狐疑的問,換來傅燁挑起左眉的微笑、和在座所有人不解的目光。
不理會其他人還在場,她的水眸直直對上傅燁的黑眸。「交易……已經完成了嗎?」
她想問的,其實是——我們……已經要結束了嗎?
海薇不能確定這個問題,對他和自己,是否具有相同的意義。
他的確做到他承諾的,將她失落的大部分記憶還給了她——十六歲前的身世,十六歲時愛上他、離開他的經歷,還有她痛失一切、不得不遺忘所有的原因……
而他,的確在昨夜也得到了她的身體了。
所以,現在他們隨時可以說「再見」了,是嗎?
暗燁看著她晶瑩剔透的雙眼,哀傷的珠淚滿溢,一副他要拋棄她了的模樣!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復仇游戲進行到現在,應該只差「狠心離棄」這最後的一步棋了。可他,卻已經對這一切,失去了興趣。
這是為什麼?傅燁一點也弄不清自己的心意。
事情不是進展得很順利嗎?她的依賴、她的臣服,傅燁都已經享受到了。而,最終的戰局,就是要讓她在母親的靈位前受苦、在她最珍愛的養父母面前受辱,讓她永永遠遠的記住得罪傅家的下場,就是生不如死!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光是感受著她的感受,就讓自己如此不舍?
他根本不懂憐惜,又怎會該死的因她牽動任何情緒?!
暗燁對她、對自己,再也沒有任何把握了……
「這件事晚一點再討論。」他沉聲回答,逃避的移開了眸子。「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優先處理。」
暗燁在心里告訴自己,海靜和德倫的事拖不得,」等他回台灣幫完這對別扭的父女後,他會好好想想該怎麼為他和海薇這場游戲寫下最後的結局……
好冷漠……他不要我了!海薇難堪的對面前露出關愛眼神的老爸老媽擠出一個微笑。
「晚一點……再討論!」點點頭、喃喃的復誦他的話,顧不得老爸老媽、可惡的傅彥、還有這無心又無情的大笨蛋傅燁還在座,海薇的淚忘情的墜跌。
哭,是因為傷心、因為懊惱。
這一刻,她已分不清她的傷心,是因為他的冷漠?
還是因為氣惱自己終于明白,這顆從不對任何人動情的心啊,再也無法輕易放下他了!
***
七天後台灣
夜,好深的夜,燦爛星空下,只有海薇一個人的嘆息。
等了一整個禮拜,傅燁始終沒再主動找過她。為了多靠近他一點,海薇竟辭去了幼稚園的工作,跑到傅燁在台灣的產業晶燁酒店當服飾店的售貨小姐。
可他,不但不感動,今天下午竟然還像示威一樣,親密的擁著一位好美麗、好有氣質的小姐來店里買衣服……
「訂婚……」海薇喃念著從八卦同事那里听來的消息。「活該,訂婚宴上被未婚妻放鴿子,還被未來岳父痛揍一頓!」
幼稚的幸災樂禍之外,海薇心里其實有更多的酸楚。
海薇直到現在才弄清楚,傅燁……真不是普通的有錢!他……的確不是自己高攀得起的呵!
他連訂婚的事都不通知她,海薇不禁開始猜測……在日本時,他那一句「晚一點再討論」,就是他已經懶得再搭理她的意思了?
「可是,為什麼呢?」海薇站在自家的小平房向庭院看去,黑漆漆的樹影,隨風起舞的沙沙樹葉聲響,像似誰在夜半哀泣……「為什麼一個人的心,可以變得這麼快、這麼突然?」
落不盡的淚,像要彌補這十年未曾宣泄的遺憾般,從遇上該死的傅燁開始,就不曾間斷過!
「真傻啊我,人家擺明了對你沒興致,還在這里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明知道這世界根本沒有什麼值得相信的,她卻仍然為這個憑空冒出來的陌生人動心掛情。
「可是……他不是陌生人啊,我知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等著某個人的。」所以十年來,她拒絕了所有的追求者,執著的、固守著那個夢中的男人……
即使,他的面目從不曾清楚,海薇卻仍甘之如飴的等待。
「是啊,‘等待’!」她想起了曾在傅燁小心收藏的灰色紙條上看過的那段話——
有時候,會覺得全世界都詭異得不可信賴,甚至連自己,都要懷疑下去。
所以我不勉強你相信什麼。
你不需要擔心什麼、煩惱什麼。
必于愛情,我放在心底,專心等待。即使相隔的時空再遙遠、即使你我終、咒是兩個世界的人,我仍會為你等待……
等待我長大、等待你準備好,等到我們都願意嘗試時,我們牽著手一起踏出第一步,和之後的每一步。
「我……什麼時候寫出這段話的呢?」海薇偏著頭,在思索中止住了淚,終于……露出了笑。「他沒有完全做到他的承諾!至少,這一段過去,是我還沒有想起來的!」
喜孜孜的,海薇幾乎為此歡呼出聲,說她厚臉皮巴著傅燁也好、說她為愛往前沖很勇敢也罷,反正,她就是不能輕易放棄他!
就算要結束,也得認認真真說「再見」!
不聲不響的「暗示」、「疏遠」,實在太幼稚、太隨便了!
無法忍到白天上班時再見他的折磨,海薇一個人,在大半夜里坐著計程車,來到了晶燁酒店的總統套房,這是傅燁在台灣的「家」。
站在門前,海薇深吸一口氣,顫著手敲了敲門。「傅燁……你睡了嗎?」
得不到任何的反應,海薇咬著下唇,稍稍用力的再敲了一次門。「我是海薇,燁,我有些事想問你……」
承受著那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就在海薇幾乎要放棄的時候,屋內終于傳來了回答。「……進來。」
豪華套房的桌案前,擺放著母親的相片,傅燁鎖著眉坐在真皮沙發里,已經喝了一整晚的酒。
昨夜,傅燁才經歷了好友德倫的「刺激」求愛冒險,看到了德倫的新娘幾乎喪命時,他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了海薇……
那一刻,他心里的聲音一再詢問自己——如果這會兒面臨生死存亡的是海薇,你還要固執那份「恨」嗎?到底,永遠的失去自己最愛的人比較痛苦?還是執著這份沒有意義的恨比較痛苦?
回台灣這麼久,他沒有忘記海薇的事還沒解決、更不曾忘記母親的遺願,但心中益形擴大的猶豫,卻始終折磨著自己的意志、心神。
暗燁明知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可他的心,卻在每次見到海薇時,叛逃了自己的制約……
這是一種魔魅的蠱惑,他對她的,就像戒不掉的毒癮,讓自己愈陷愈深,終至不可自拔。
沒想到今天中午,突然現身台灣的傅彥,竟然又為他帶來了更震撼的「事實」——
「燁……當年海薇她,其實有不得不走的苦衷……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也許你無法接受、無法相信,但這些,都是事實。」滿面愁容的傅彥握著他的手,誠心的說。
「我和你的母親……我們……我們都太自私了,在傅家,真正有著不倫關系的人,是我們。我無法解釋這段關系,究竟是建築在愛情、還是利益上,我只能說,我真的深愛著你的母親,從她還是個小女孩開始,就一直默默愛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