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再深深的看了室內的他一眼,她安靜的走開了。
她的心里,已經有了決定——
既然愛他,她會變成任何他想要的樣子。
聖女也好,蕩婦也罷,她再沒有選擇的權利。
因為,從她愛上他的那一刻起,她早就不再是她自己了……
***
「滾開。」德倫眼角的余光瞥見那黯然離去的縴弱背影後,立刻嫌惡的推開女僕。
「怎麼了?您還沒得到滿足不是嗎?讓我幫您——」女僕見他冷淡的態度和方才簡直判若兩人,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我叫你滾!」德倫一口飲盡琴上的水晶香檳,將酒杯狠狠砸向女僕的方向。「別再煩我!」
慌亂得來不及整理好自己的女僕在害怕的逃開時,差點撞上了門外一臉寒意的夫人。
「夫人!」她驚叫,滿臉的慌張。「我我我……」
「行了,下去吧。」她的眼光掃過女僕的恐懼,眸里,竟帶著一絲笑意。
「這樣的表演,你還滿意嗎……」德倫拿起了整瓶酒猛灌,看也不看她一眼。「大嫂。」
「別叫得這麼生疏,要把我當大嫂、還是老婆,全看你自己的選擇。不過,你當然知道,這兩個身份對我來說半點差異也沒有,我不愛你。」
「不愛我……看來,這是我們之間惟一的共識了。」德倫冷哼一聲,掀開那黑亮古典的琴蓋——這一刻,他不想看見琴蓋上映照出的自己。
「少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了,你很清楚這麼做是對的,我也真心誠意的感激你的配合。海靜還小,她不明白自己的感情有多幼稚,我們做長輩的,本來就有責任幫她走向正途。你這場戲演得很好,我衷心的……謝謝你。」
「不必謝我,我只是討厭麻煩,而這個黏人的小表,正是一個大麻煩!」再甜蜜、可人,海靜仍是個不折不扣的麻煩精。
「對了,我明天回美國。槍案的事,德家會繼續調查。至于我大哥的得力助手宇瑞,就讓他留在文家照顧你吧。」「宇瑞?我不需要他,讓他跟在海靜身邊吧,一個小女孩只身在外,比我更需要保護。明天海靜要走,我就不送你了,祝你一路順風,晚安。」
說完,她推著輪椅轉身就要離去。
「這段婚姻……真的很可笑,你不覺得嗎?」德倫按下一個低音鍵,雷鳴似的音律蕩進他們兩人的心底。
「可笑?我可不記得有人拿著刀逼著你答應這場婚事喔,想要獲得什麼,就得付出些什麼,這很公平,不是嗎?」
「公平?對我,這是一場利益交換,沒有所謂公不公平。但是,對我死去的大哥而言,這一切又算什麼?你對我那深愛著你的大哥,也是這麼冷漠嗎?連半點的感情都沒有?」德倫有點氣惱自己,怎麼在今晚如此失常,問了這麼多鬼扯蛋的屁話。他平時最不屑的,不正是這些情情愛愛的嗎?
「德倫。」推動輪椅貼近他,她冰冷的聲音在他身畔喚道,那能讓大多數男人覺得性感的氣息就吹拂在他的耳際。
「這是你嗎?你也有這麼多愁善感的一面嗎?德翔的死,我也很心痛,但,那是他自己選擇的路,我很早就已表明了立場,除了海靜的父親,我不會再愛上任何人。」
「這是個奇妙的世界。有一些人,像你,也許一生都不會愛上任何人;有一些人,像我,一生只能愛上特定的一個人;有一些人,像海靜,有很多的人愛她,也許,將來的她也會放開心胸,接受他們的愛,誰也不知道……重點是,除了要認清楚自己是怎樣的人,你也該讓別人認清楚你是怎樣的人。」
「繞口令嗎?廢話連篇。」德倫煩躁的打斷她的長篇大論,他不願想象看著海靜愛上其他男人的樣子,一點點都不想。「我這麼問,只是覺得我大哥為一個不愛他的人而死,未免太不值得。」
「你該不是想讓我內疚吧?」她淺淺一笑,魅人的美色的確動人。「小弟弟,你還太女敕了。」
「你不明白,能為了心愛的人死,其實是一種幸福。也許有一天,當你真正愛上哪個人時,你會懂得這個道理。」想起了心愛的第一任丈夫,她悄悄掩住了到口的嘆息。
匆匆一瞥,德倫錯愕的看見那孤伶伶的冰山美人,那雙向來冷傲的眼角滑墜著透明的珍珠……是淚嗎?
他沒有問,因為她的話,已經讓他太過震驚——能為了心愛的人死,其實是一種幸福?
德倫根本不會去猜想這是什麼狗屁不通的幸福。
至于,愛上一個人?那對他來講,更是天方夜譚!
從小,他就在母親的告誡下誓言,這一生絕不和任何人牽扯情愛。
是啊,要不是他風流的父親滿嘴騙死人不償命的情情愛愛,母親不會愚昧的對一個英俊的陌生人交出自己,要不是因為他不負責任的父親隨意播種,他的母親不會懷著他這私生子受盡苦楚,不到三十歲的年紀便香消玉殞。
即使後來他的父親終于良心發現,願意將他接回來認祖歸宗,但他們遲來的「親情」,已再也彌補不了德倫自幼對「感情」的排斥了。
「DAMN……」是酒精中毒、還是情緒中毒?德倫不解今夜的自己怎會如此反常!就連這向來冷酷、只為自己母女倆算計的冰山美人,也如此多愁善感?
看著她的淚,不知怎麼的,德倫忽然想敬他早逝的大哥一杯。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個女強人哭,沒想到,也是最後一次……
第五章
七年後
海靜真的……很討厭夏天!
不是曬死人的烈陽,就是暴雨倒灌的台風天……那種濕熱得幾乎叫人窒息的氣候,總讓她想起心痛的感覺。
而這個夏天,更是令人厭惡——海靜的母親在一周前去世,身為維也納皇家交響樂團的特約首席鋼琴家的海靜,當時正在世界巡回演出的最後一站歐洲,忙碌的行程讓她直至今日,才得以回來,恰恰跋上參加最後的喪禮。
強烈台風襲台的夏夜,狂風幾乎將路上的行道樹連根拔起,伴隨著不多見的迅雷,不單讓陸海空交通大亂,也使得甫歸國的海靜一行人從機場到晶燁酒店的路程變得無限漫長。
文夫人的喪禮選在晶燁酒店的地下一樓舉行不是沒有原因的。
據聞,為了向這維持了地下極權近十年和平的「大姐大」致敬,今晚到場的人士涵括政、商、演藝、媒體……等各界的重量級人物。當然,黑白兩道都有。
為了預防參加喪禮的賓客因為政治取向不同而大動干戈、拔槍相向,文家的這場世紀喪禮,只得選在一個更強勢的中立者的土地上舉行,統合了日本黑道勢力的關東教父「冥帝」傅燁所開設的五星級大飯店,自然成了他們的首選。
「小姐,由于天候不佳導致班機延誤,現在夫人的喪禮應該已經開始了,不過別擔心,看時間,您應該趕得上最後的表演……」黑色禮車里,文家派來接機的駕駛,嘮嘮叨叨的話讓海靜頭痛起來。
她一句話也不說的讓真皮沙發包圍自己,雙眼麻痹的瞪視著窗外。
七年了,改變真大,從滿街林立的網路咖啡廳看得出現今流行的指標,似乎,在她離開的這些時間里,整個世界都變得不一樣了。
原來……她的存在與否,根本不足以影響任何人、事、物……少了她,世界仍然繼續運轉。
而,他的生活,更是如此吧。
「宇瑞哥……他,好嗎?」海靜在車子駛近飯店時,打破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