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誰做婷婷姑娘的舞伴?」
「她又不會跳舞,要舞伴干甚麼?」
「你說過對她好,給她找學校,介紹朋友,關心她的歸宿,你不是要讓她一輩子不會跳舞,一輩子做土包子吧!」
「給她介紹朋友很難,她木訥、呆呆的,甚麼都不會,我所有的男朋友都比較活潑,他們喜歡活潑愛玩的女孩子。」
「又不是要找個人娶她,跳一晚舞,不相干吧!」
任俊銘一邊套上白金袖口扣一邊想︰「文彬吧,他喜歡靜,也不太喜歡跳舞。」
「也好!」金媽把銀灰的西裝替任俊銘穿在身上。
任俊銘打電話找鄭文彬去了。
然後他開了保時捷接金翡翠。
五點,任俊銘拖了一位女郎進來。
這女郎,大概二十四歲左右,比綺年娜大一點點,她穿一件黑色的裙子,長度在腳跟,外披一件白狐短大衣,頭發不長,臉上化了妝,但是不像綺年娜濃得厲害,或者,綺年娜艷些,迷人些。但是,她儀態、氣質很高貴。
她也沒有和任俊銘摟摟抱抱,只是讓任俊銘拖住她的手。
她已看見丘婷婷,她向著任俊銘笑笑。
任俊銘過去一手牽起呆坐的婷婷,為她們介紹︰「這是我的表妹丘婷婷。」
「啊!真是小表妹,好可愛!」她和藹地伸出手︰「很高興終于見到你。」
丘婷婷依舊呆著,老半晌才伸出手︰「我不知道你叫甚麼名字?」
「叫翡翠姐姐吧,」她的遲鈍、呆木,令任俊銘發急︰「翡翠,你不介意吧!」
「她年紀那麼小,我不做姐姐,好意思做妹妹嗎?」金翡翠跟她熱情的握握手︰「香港這地方很花,小表妹可能不習慣,對嗎?」
「習慣,只是我自己老土吧,綺年娜,不!綺年娜姐姐也認為我是土包子,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怪物。」
「離開自己家鄉,一切都不同,我記得我去瑞士念中學,學校的同學把我當動物園的動物看,上法文課我像啞巴。我足足難過了兩個月,哭了一個星期,你已是很聰明了,適應力很強。」
「謝謝!」丘婷婷比較喜歡金翡翠,因為她懂得尊重別人,听說她家里很富有,但是她半點小姐架子也沒有,人也大方,起碼肯站著和婷婷聊天。
直至鄭文彬到來。
鄭文彬個子高高瘦瘦,戴副眼鏡,西裝筆挺,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
任俊銘為他們介紹後,便帶金翡翠去招呼朋友。
鄭文彬看著任俊銘為他介紹的「女朋友」,她的打扮是特別些,舉止也沒有香港女孩子那麼活潑有勁,不能不承認她土。但細看之下,面目、皮膚,不失為一個美人兒,如果她瘦一點,腰細一點,那就好多了,如果她不要扎著小辮子,劉海短短的那麼怪,那就……那就實在是太完美了。
丘婷婷對鄭文彬沒有甚麼感覺,但,有個人和她作伴,總是好,可憐她來香港後,一直孤獨,除了金媽,根本沒有人關心地,理會。
鄭文彬對她不錯,給她拿這拿那,又解釋雞尾酒是怎樣調法,丘婷婷閉眼試一口,呀,不錯呢!
吃點心的時候,鄭文彬坐在丘婷婷隔鄰,鄭文彬不停把點心夾給丘婷婷,由大陸來的人,都特別喜歡吃,吃在香港嘛,丘婷婷想到鄭文彬的照顧、心里覺得頗為溫暖。
到跳舞的時候,丘婷婷和鄭文彬雖然不至于有說有笑,不過,大家已經沒有那麼拘束了。
「要不要跳舞?」鄭文彬問。
「我根本不會跳,」丘婷婷搖一下頭︰「我是個土包子。」
「我也不喜歡跳這種舞,太劇烈,或者,我也是土包子,晚一點,晚飯後的音樂很柔和。」鄭文彬拉好椅子讓丘婷婷坐下,又給她拿杯雞尾酒。
金翡翠也跳這種新潮舞,她那件宮廷式的晚禮服很高貴大方,一點也不暴露,褶子領下,有一條很晶瑩的翡翠項鏈。
差不多所有女賓都佩戴首飾,當然以金翡翠的最名貴,就只有丘婷婷手指、手腕光月兌月兌。
其實,丘婷婷並不是沒有首飾,去年任女乃女乃回上海,給她帶了一條金鏈、一只金表、一只金鐲,她以為來香港,任俊銘會給她買首飾,她把金鏈送給母親,金表送給大姐,金手鐲送給二姐。大姐、二姐比她大十年以上,平時很疼她,她來香港過好日子,就把心愛的東西轉送給親人留個紀念。想不到俊銘甚麼東西都沒有送給她,連任女乃女乃,死後也只遺留一只象牙指環給她。
她禁不住看那光禿的手指,覺得自己非常寒酸。
「丘小姐,你很疲倦。」
「不,我看得入神。」
「這種舞不難學,你喜歡,我們試試,好嗎?」
「不要。我跳起來,樣子一定很怪,不要破壞他們的……」
「氣氛,是嗎?」
「對!」丘婷婷點頭笑了笑。
「晚飯後我們跳華爾滋,那種舞很斯文,你跳起來一定很好看。」
「可惜,我連那種舞也不會跳。」丘婷婷用手繞著辮說︰「我甚麼都不會,是個如假包換的土包子。」
「我可以教你,你聰明,一學就會。」
「我每晚大約十一、二點就睡覺,吃過晚飯,應該到十二點了。」
「啊!」鄭文彬有點失望,他認為跳舞容易增加感情,尤其是慢華爾滋︰「那我吃過飯也該告辭了。」
「你喜歡跳那些華……爾滋,可以繼續留下來。」
「又沒有舞伴,」他苦笑︰「一個人留下來有甚麼意思?」
丘婷婷突然想起金媽告訴她,鄭文彬是她今晚的舞伴,她跑去睡,留下他一個人,太沒有禮貌︰「對不起,我忘了,我不能睡,我是你的舞伴,我要留下來陪你。」
丘婷婷這樣說,鄭文彬反而心里不好過,怎能這樣自私,人家十二時睡覺還強拉著人,他又不是不知道,大陸人民的生活︰早睡早起。他連忙說︰「我也習慣早睡。改天我們早點去吃飯,早點跳舞,況且明天星期一我還要上班。」
丘婷婷松了一口氣︰「你已經工作了?」
「跟爸爸做生意,我年紀不小了,比任俊銘大一歲,他才本事,他獨力支持任家的生意,下了班還要應付一大堆女朋友。」
丘婷婷雖然沒有見過任俊銘的父母,但是,有關他父母的事,她也知道不少,任俊銘的母親一向和任老太合不來,任俊銘的爸爸未經任老太夫婦同意,在外國和任俊銘的母親結了婚,任俊銘的母親是個混血兒,不懂說國語,所以言語方面有隔膜,到後來她生了任俊銘,任俊銘是她唯一的男孩,奇怪,她對兒子並無好感。因此,任老太特別疼愛這小男孫,後來任俊銘索性住在祖母家里。
四個女兒分別出嫁,任俊銘也學成回港,他媽媽乘機叫丈夫放下事業,他父親便隨妻子回娘家美國定居。
幾幢房子賣了,現金全部帶走,給兒子留下兩間鐘表行和三間超級市場。
任老夫人去世後,她一手經營的五間菜館、任家傳下來的兩間珠寶店和一幢幢的房子,都由他兼管。
任俊銘相當聰明,能干,並且有尖銳的商業觸角,他結束了三間超級市場,投資宇宙集團,進軍國際。生意做大了,門路也寬了,而且不受香港政治因素的影響,對將來,無疑是鋪了一條後路。
任俊銘是個人才,就是在愛情方面,還不能定下性情,人花心些,又愛玩。
「我給你再拿杯雞尾酒。」鄭文彬見她入了神。
「不,我多喝了雞尾酒想睡,還是給我一杯鮮女乃。」
鄭文彬拿了鮮女乃來︰「快十一點了,餓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