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天龍的面色竟然產生了變化。
吃著晚飯時,趙夫人和趙家豪仍然爭著夸耀自己的毛衣和帽子多好看,因此又涉及媳婦對誰最好的問題。
「翠湖當然對我最好,我和她比親母女還要親。我只不過那麼提一下,她就天天下午忙著織毛衣給我。」
「大嫂對我才真的好,我半句話也沒有說,她就織冷帽給我。」
天龍驀地把筷子拍向桌面,站起身,轉身向外走,他這突然的態度,令每一個人都呆住了。
互相交換了一眼,趙家豪問︰「天龍怎麼了?連一碗飯還沒有吃完。」
天鳳抿抿嘴,聳了聳肩膊。
「我去看看他。」翠湖放好碗筷,走出大廳,沒看見天龍,她想一想,跑上二樓。
丙然,天龍躺在床上,雙手交疊在腦後。
「天龍,還沒有吃飽飯,躺在這兒干什麼?」翠湖坐在床邊用手撫著他的額頭說︰「涼涼的,沒事啊!」
「你不要踫我,我不理你。」天龍轉過臉。
「你對我生氣?為什麼?」
「你偏心,你偏心!」
「我……」
「你心里只有爸爸和媽咪,根本沒有我!」
「你!」翠湖撲哧一聲笑起來︰「你竟然妒忌自己的父母。天龍,你快要26歲了,怎麼還象個小孩?」
「媽咪有羊毛衣,爸爸有冷帽,為什麼我沒有?你偏心!」
「天鳳也沒有啊!她可沒有抗議!」
「天鳳又不是你的丈夫。」
「你是我的丈夫?哪有這樣孩子氣的丈夫?我說你是我的兒子。」
「你別忘了我比你足足大5歲。」
「既然不是孩子,就不要吃干醋。」
「我坦白告訴你,我這個人,妒忌心特別強,而且我認為丈夫最愛妻子,妻子也要最愛丈夫,那沒有什麼不對!」
「你認為我不是最愛你?我不愛你?愛誰?你要我怎樣表達才相信?剖開我的心,象莎士比亞筆下的朱麗葉?」
「你愛我?我的毛衣呢?冷帽呢?」
「你要冷帽干什麼?你又不是老頭子?至于羊毛衫,在百貨公司買的又漂亮又新潮……」
「外面最名貴的也比不上太太親手編織的,穿著你給我織的毛衣,到街上去,告訴我的朋友,那是太太給我編織的,那是多麼的光彩,多有面子?」
「虛榮,不切實際。」
「假如我不重視你,我怎會以你為榮?你看看我會不會穿別的女人織的毛衣?」
「好好,算你道理充足。你要怎樣的毛衣,告訴我。」
「你肯?」天龍捉住她的手,很高興。
「為什麼不肯呢?」翠湖點一下他的鼻︰「丈夫第一,怕了你。」
「那太好了!」天龍一下子就開心起來︰「我要粉藍色的羊毛背心,V字領,不要鈕扣。翠湖,我能不能多要一條頸巾?也是藍色的。」
「能!全依你!」
「啊!翠湖。」天龍把翠湖擁進懷里。「明天你去公司。下了班,我陪你去買毛線。」
「你那麼在乎?」
「我很在乎,真的很在乎,我會珍惜它,留為紀念。」
「留什麼紀念,只要你喜歡,我會替你織幾十件。大少爺,你到底要不要吃飯?」
「唷!敝不得我的肚子在抗議!」
「小傻豬!」翠湖笑著把他拉起來。
第九章
香港人對買股票的熱度比任何玩意兒更甚,有多少人因買股票而一日發達?又有多少人因買賣股票而傾家蕩產?1973年2月中旬,恆生指數高達1776點,那時候只要擁有股票就是富翁或準富翁。大老板買股票,太太小姐買股票,清潔工人,幫佣也買股票。由于買股票容易賺錢。賺錢容易,花錢也容易,市面一片繁榮,飲食業更一枝獨秀,那時候的人,無論午茶晚飯,一上館子就是碗仔翹,普遍得如同吃粥。
趙家豪,買賣股票,已成生活之一環。不過,他賺回來的錢,並沒有儲蓄起來,一轉手就花光了,然而,他也不在乎,因為趙家豪一向主張多買多賺,他通常也是一轉手,就賺十萬八萬。
1973年3月9日,對于栽在股票里的人,是一個刻骨難忘的日子。由那一天起股票一直狂瀉,並曾低跌到恆生指數160.8,那些無價之寶,在此一刻已成廢紙。
不過,最初根本沒有人注意。有些人甚至高喊形勢大好,並且瘋狂入貨,他們都有共同的信心,認為于不久將來,股票必會再上升。自從3月9日之後,趙家豪已不再上班,一切業務,交由幾個廠長和經理負責。他自己,每日必到股票市場,然後回家接听電話,打听股市行情。
他在3月9日後,仍不斷入股,每次,听見股票下瀉,他就心慌意亂,如遇牛皮,他就木無表情,若然稍稍上升,他就高興得大叫大跳。
翠湖越看越不對勁,她對天龍說︰「我看,股票在近期內很難上升,只有不斷下瀉,你勸老爺趕快把股票拋售,要是繼續下去,股票可能會變成廢紙。」
「我的想法和你一樣,我也勸過爸爸,他是個老頑固,他堅信股票必會上揚,他等待做超級富翁。」
「我真擔心……」
「你擔心什麼?他的事根本與你無關。我听話,沒買股票,你應該安心。唏!今晚會夜總會跳舞好嗎?」
翠湖總覺得有不吉祥的預兆。
某天,廠長、經理全到趙家來。這幾天,股票狂瀉,形勢極壞,趙家豪已熬出了頭痛病。
他們幾個人關在書房開會,趙家豪雙眉深鎖,听見屬下職員的報告,頭痛欲裂。
「德國、意大利、加拿大的訂單一個月後到期。現在我們急需原料,加上工資,開銷及貨運,一共需款1206萬元,這是本年度最大的交易,訂單數量以此期為最多。」
「原料?一向都是先取貨,後付錢的。」
「不錯,但是因為上一期的欠款我們仍未清還,他們不肯賒帳,一定要現金或定期支票交易,董事長,我們急需原料。」
另一個廠長說︰「我也有兩份訂單就快到期交貨,廠內兩部機器太舊需要更換,連同原料工資,開銷及生產費用,共需款項740萬。」
「DA公司,華達公司,必準佳公司……一共有五間公司的貨款必須清付,總數為380萬。」
「你的呢?」
「80萬。」
「你的呢?」
「150萬元。」
「還有沒有?你們這班討債鬼,簡直要我的老命。你們不是不知道,我手上已經完全沒有現款,你們迫我也沒用。」
「沒有現款,可以把工廠暫時押給銀行貸款,只要訂單能如期交貨,別的事好辦。」
「押了。工廠、機器、公司、別墅,全部押光了。王經理,發達行,金氏公司,吉利公司欠我們的錢,你替我收回來。」
「三條數已收回來。一共290萬,20天前,我已把錢交給董事長。」
「對!我買了股票。」趙家豪喃喃地說︰「我又入了貸。」
「董事長……」
去找會計師,看看我一共欠多少錢,這是我個人資產表,你們拿去……」
「會計師已核準了,一共需款3000萬。而且,別墅和趙氏第一分廠的抵押期將滿,董事長必須……」
「3000萬?1000萬我可以想辦法。但是,其余2000萬我往哪里找?」
「董事長,如果過期不交貨,我們除了賠錢,對方還可以任告你違約。事情鬧開來,對董事長的聲譽,有很大的影響!」
「我明白,聲譽比我這條老命更重要,我寧願死,也不會做丟面的事。」趙家豪說︰‘你跟了我20年,你還不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