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懿萍,告訴他,我們不需要他這個小表來湊熱鬧,叫他滾出去吧!」家吉嘻笑的聲音又起。
這回家祥忍不住沖動,他上前朝兄長揮出拳頭,可是還沒打到人,就听到懿萍的驚呼聲──
「你不可以打人!」
硬生生地,家祥的拳頭停在半空中,看到懿萍飛奔到兄長身前,像是保護小雞的母雞般,護著哥哥。
「你要打他,就打我好了!有什麼不好都是我不好,與他無關!」
這算什麼?家祥萬念俱灰地望著她。「妳……妳說真的嗎?妳完全站在那家伙身邊了嗎?我們呢?妳讓我吻妳、我們一起揪出犯人、我們手握著手的那些時間,對妳而言到底算什麼?!難不成這全都是假的?妳的笑容、妳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我從頭到尾都被妳玩弄了嗎?」
她以一種「你不要再說下去了」的表情,搖著頭。
「我正在自取其辱,對吧?」
哀莫大于心死,家祥再也不知道要相信什麼了。他腦海中的一切如果全是假的,那什麼才是真的?他以為他們之間有「特殊」的情感在交流,曾經他們心靈相契、水乳交融的每分每秒,竟也是她「偽裝」出來的嗎?
頹然地向後退一步、再一步。
「好,我懂,我知道妳是什麼樣的女人了,是我眼楮瞎了,把妳想得那麼美好,結果妳口口聲聲一副為我好的樣子,要我別迷戀妳,其實內心真正的想法卻是在嘲笑我的自作多情,笑我一個小表想高攀妳這熟女有多自不量力!」
呵、呵呵地苦笑著,家祥閉上眼楮。心碎算什麼?他整個人都被搗碎了!
「妳真是了不起,項懿萍。」
顛顛倒倒地,家祥轉身走出門外,邊說︰「太了不起了,厲害、佩服、甘拜下風!天下最了不起的爛貨萬歲!」
砰!地甩上門,家祥將自己關進房門內,坐倒在地上,捂著心口掙扎著不掉淚。
他絕不要為項懿萍那個爛女人掉半滴眼淚,絕不!
听見門被甩上的巨大聲響,懿萍整個人跟著震顫了一下,然後淚水就像是斷線的珍珠般,婆娑直下。
不可以,要是讓家祥听見自己的哭聲,那麼她前面忍受被他辱罵的心血就全部白費了。她死命咬緊牙關,由著抖動的肩膀代替她哭泣,直到唐家吉默默地將她攬入懷中。
「靠著吧,我沒辦法讓妳不哭,但肩膀還可以讓妳靠一靠。」
她感激地借用了他的胸膛,好讓自己哭得無比丑陋的面孔,無須暴露在慘白的燈光底下。
「要演這場戲真是苦了妳,不過妳做得很好,已經都結束了。以後阿祥不會再出現在妳的面前,妳可以自由了。」
自由?不,她得到的不是自由。她永遠都忘不掉家祥剛剛的表情,那將會不停地在夢中糾纏著她、鞭撻著她。
我怎能忘得掉自己的罪惡?
那一聲聲、那一句句,他所講的話都烙印在她心里,狠狠地刻在上面,告訴她不許忘掉!她為了自己能「心安」、為了自己能「逃開」、為了自己可以不再被逼著「選擇」而犧牲了一個大男孩的愛。
懿萍冷顫著,緩緩地止住了淚,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了,策劃一切的「惡人」哪有哭的權利?
「謝謝你……我沒事了。」
唐家吉輕柔地替她揩著眼角的淚珠。「來吧,收拾收拾妳的東西,我送妳回家。妳一定不想再繼續留在這兒,對吧?」
點點頭,她覺得自己根本沒資格與家祥待在同一個屋檐底下,于是她吸吸鼻子,草草地整理一下儀容,跟著家吉離開唐家。
坐上他的轎車,返回自己家。
經過十幾分鐘的路程後,家吉送她下車,陪她走到家門口。
「今天……一切都很感謝你,唐先生。」深深地一鞠躬,懿萍是道謝,也是道別,住後她和唐家人將永無交集之日了。她會想念著他們,並為家祥祈求他的幸福日子能很快地到來。
「嘿,說什麼謝呢!」依然是那派玩世不恭的笑,家吉溫柔地看著她。「妳會沒事的對吧?會好好地過日子?」
懿萍點點頭。
但唐家吉還是不滿意,他執起她的下顎,挑眉說︰「跟我保證妳會過得好,否則我會良心不安的。這輩子我可沒拆散過哪一對彼此鐘情的戀人,會答應妳演這出戲,是妳讓我相信,這樣子對你們倆都好,我才這麼做的喔!」
他說的沒錯,假使她讓自己與家祥的日子都過得更悲慘,那這豈不成了一場無意義的鬧劇?
「我保證我會過得好,所以……家祥就拜托你了。」
「那家伙大概會沮喪一陣子,但妳不用擔心,我們家的人是打不死的蟑螂,他不會一蹶不振的,妳別想太多子。多為自己著想吧,嗯?」
顫顫地給他一朵勉強的微笑,懿萍最後給他一個感激的擁抱,也許這個男人讓很多女人傷心過,但他不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他也有這麼溫柔體貼的一面,不是嗎?
「保重。」最後給她一個額上的親吻,唐家吉駕車離開了。
懿萍站在那兒望著空蕩的街道好一陣子,回憶像跑馬燈般不斷地旋轉著。很快地,短暫的夏天就要結束了,希望當秋日來臨的時候,自己能走出這場如午後驟雨般的戀愛,重新振作起來。
她人生中第一個貫徹始終的決心,不能以「遺憾」作為句點,她要家祥和自己一樣都有個更美好的明天!
第九章
「項組長∼∼」
正埋頭在公文堆中的懿萍听到呼喚,一抬起頭就埋進一大把由她最愛的卡薩布蘭加百合、馬蹄蘭等繽紛花朵組成的花束里。
「哇!」驚喜地看向自己的下屬女警們。「這是怎樣?我的生日還沒到吧!」
「組長妳怎麼忘記了?今天是妳升職的周年慶,也是妳到我們這兒屆滿一年的紀念日啊!我們幾個湊錢買這束花幫妳慶賀,希望組長要繼續給我們加持、繼續給我們充電,讓我們也能像妳一樣,做個神氣的女中英豪!」其中一人說。
懿萍哭笑不得地說︰「別把人說得像是發電廠,我有那麼可怕嗎?還女中英豪呢,干脆幫我裱框掛起來好了。」
「我們可不是在捧妳,組長。我們都希望以後也能像妳一樣,在三十歲以前就能擔任重要職位啊!請您繼續加油,努力向上升遷,不要忘記您飛黃騰達之後,要罩我們一把喲!」另一人也說。
「謝謝妳們的花。」懿萍如今已經很懂得如何管教這批娘子軍了。「不過拍我馬屁也不能加薪,妳們還是快去工作吧!」
幾名女警格格笑著,她們很清楚懿萍是在跟她們開玩笑的。
「是∼∼」應聲後,她們陸續走出辦公室,留下懿萍一人,感慨日子過得真快。從市警分局調派到縣警分局任職婦幼組組長,彷佛還是不久前的事,怎麼一下子就是一年了?
四年半前,她在廖進興事件上立功之後,小隊長便增加她執行重要任務的機會,剛好那時候她需要將注意力從感情生活中轉移開來,因此比起過往更全心地投入工作中,賣命地表現累積出來的實績,讓她獲得了升遷。
新工作的責任重大,內容也包羅萬象,須處理從家暴到婦女人身安全防護的各類型事件,光要適應這些業務就讓她忙得焦頭爛額了,哪有時間再去交朋友、談戀愛?就這樣,不知不覺地延宕著自己的婚事,一轉眼,她也迫近女人最害怕的三十大關了。
可是懿萍還是提不起勁來操心自己的婚姻大事,不是放棄了它,而是這些年來她產生了隨緣的念頭。她決定把這問題交給老天爺去煩惱,自己要活在當下,活在眼前的每分、每秒之中,不想再為誰也無法預知的未來而操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