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頭,懿萍對他這般工于心計的狠毒手腕感到不解。究竟是學校、社會或家庭的哪個環節出了錯,竟讓一個年方十七的孩子學會這樣去算計、設陷、操縱他人的生命于指掌之間?不對,這不是哪一方的責任,而是三方面都有責任,每個人……包括陳民華自己在內都該負起的責任。
「你錯了,你最大的敗筆,是你太沈不住氣。你就是等不及想將威脅到你的、擋你路的,快快除掉。殊不知你若肯再等兩天,懿萍查不到線索,在樓頂等不到你現身販毒的話,她就必須撤離學校,改從別的地方下手了。」家祥毫不留情地施加打擊說︰「只是兩天而已,你輸給了你自己的『毒心腸』。」
一愣,深深受挫的阿華喃喃地說︰「你……騙我……兩天……」
「都已經到這地步了,我騙你有什麼好處嗎?」家祥雖然不曾將他當成知心好友,但也沒想到他會是這樣心術不正的家伙。「是說,我也不懂你用安毒戕害同班同學有什麼好處就是。」
「呵……呵呵……」帶著歇斯底里的笑斷續地從阿華口中傳出。「好處?好處可多子!我不但有錢可以花用,還可以給你們這些瞧不起我、心中都在嘲笑我的家伙一點顏色瞧瞧!我當然會這麼做,為什麼不?我就是想看到學校里的每個人都死掉算了!我要是懂得怎麼制造炸彈,我還會炸死你們每一個人!」
「你真可悲。」家祥鄙夷地望著他。
「是啊,被你們捉到算我衰尾!」阿華咬牙切齒地說。
「一名精神病患至少還有他腦子生病的借口可用,可是像你這樣一顆心得了絕癥的人,就無藥可醫了,所以我說你很可悲。去牢里為你犯下的罪行,好好地贖罪吧!」
家祥說的沒錯,不需再听陳民華的說詞了,一顆心都已經生病的人所說的話,能听嗎?不過都是些憤世嫉俗,腐蝕惡化人間的無稽之談。遺憾的是,法官判刑不過是制裁這個人的,但這個人該被矯正的心,卻不知道該由誰來指正。懿萍沒那麼偉大,會自告奮勇地扛起這任務,她只能寄望于更生機構里,會有人比她更了解該怎麼做。
他們通知了警分局的當班同儕,請他們派人過來將陳民華暫時羈押在拘留室里,而懿萍從家祥身上與地上所采集到的多根毛發,則放進證物袋內,打算交由鑒識組的同仁去處理。
教人疲累的一天,總算結束。
由于懿萍立下了大功,讓長官放了她兩天特別假,懿萍也著實不客氣,好好地睡了兩天,養精蓄銳一番。
周四她到辦公室的時候,許多同儕都稱講她干得好,小隊長還親自到她的位子上恭賀她的杰出表現獲得上司的贊賞,記嘉獎一次。甚至還有媒體想采訪她,問她有關此次臥底埋伏到破獲校園內販毒首腦的細節等等,但被她給婉謝了。她寧可讓警局公關室去處理這些問題,也不希望自己被媒體炒作成什麼人民女英雌,因為那太夸大其詞了。沒有許多人的協助,她哪可能獨立完成這些事?又不是女藍波。
重回到工作崗位後還有些不習慣的她,花費了兩、三天的時間調整生活步調,勉強重拾過去的效奉,只是偶爾……瞥見一些少年的身影,會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著某個大男孩,想他好不好,想他們以前曾分享過的只字片語。
家祥沒再聯絡她,她也不意外,少年人本來就心性不定,日日見面就容易日久生情,一頭掉進愛的漩渦里,然而在風平浪靜、回歸各自應有的生活環境之後,激情就成了褪色的記憶了。
他們之間應該會就此無疾而終吧!平淡而理所當然地……懿萍邊在鍵盤上敲打著報告,邊這麼想著。
「懿萍,下班了!怎麼妳還在努力啊?」同事經過桌旁時,好心地問候。
抬頭一看手表。「哇,都這個時間啦!我居然沒發現。謝謝你提醒我,今天電視要播完結篇,我可不想錯過。」
「我先走嘍!」
「好,掰掰。」
無論當下的喜歡有多強烈,當它逐漸被日常不變的風景所取代時,即便再怎麼不想放開這段情感,情感也會背離妳而去。不是她想顯得無情,而是她有夠多的經驗知道……人類就是這樣的,記憶會老、會由濃烈到淡漠,漸漸消逝。
整理好手邊剩下的工作,懿萍鎖好資料櫃,和前來當班的同事交接,道聲明天見後,步出警分局。
「懿萍!」
她走下台階之際,一道人影堵在地面前,令她錯愕地張大眼。「唐……家祥?!你怎麼會在這里?」
「嘿嘿,把妳嚇了一跳嗎?」大男孩身上的制服還沒月兌,斜背在後的背包則告訴她,他是放學後直接到這邊來等她的。
「你有什麼事嗎?」強迫自己紊亂的心恢復平靜,懿萍有點怨怪他挑這樣的時機出現,她辛辛苦苦地努力著,要將他忘掉的。
「第一次看到妳穿女警的制服,好漂亮。」
逃避著她的問話,家祥含笑的雙瞳瞅得她亂不好意思的。
懿萍攤開雙手,索性讓他看個夠,說︰「對,這才是我的真實模樣。月兌掉百褶裙,換上窄裙,月兌掉白襪平頭鞋,換上短高跟,我穿這樣,你總該醒悟我是個歐巴桑了吧?」
「妳若是歐巴桑,我媽就成了老太婆了。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妳哪里像個歐巴桑,在我眼里,妳就是妳,穿學生服或女警制服,一樣動人美麗。」反正贊美不要錢,他不遺余力地灌地迷湯,還附贈特大號「颯爽」笑容一枚。
懿萍若一時把持不住,臉皮一定會松動,跟著回敬他同樣愉快的笑臉。可是不行,千萬不能!她不能讓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平常心再度潰散,她發誓自己要好好工作、好好過日子的,那份計劃藍圖里,沒有他!
「你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嗎?我听見了,謝謝你。」
「等等。」展開雙臂攔著她。「我在這邊整整等了兩個小時耶!天氣這麼熱,上回才中暑昏倒,身體都還沒完全復原,又冒著二次中暑的危險在這邊等妳,妳好意思這樣說走就走嗎?我都是為誰而中暑的?」賊賊一笑。
唔……裝什麼可愛!懿萍沒好氣地說︰「是、是,上回仰仗您的大力幫助,我很感謝。」
「感謝我就請我喝杯冷飲!走,我們到☆巴克去!」他興高采烈地拉起她的手。
「你二哥和你,真知道如何強人所難。」懿萍別無他意地感嘆。
但家祥立刻變了臉色,像個蠻橫的大男人,說︰「為什麼在這時候妳會提起我二哥?妳和他還有繼續在聯絡嗎?」
「啊?」他吃錯藥啦?這麼凶做什麼?
「說,妳有和他聯絡,是不是?」
懿萍無法理解地說︰「你就這麼討厭你哥哥,連听我提起他都會發火?」
「如果他要跟我搶女人的話,他就是我的敵人,沒錯!我才無法了解,妳明明吃了二哥的悶虧,為何不生氣,還和二哥去喝咖啡?」
他吃醋的模樣挺可愛的,但懿萍告訴自己,這不是「欣賞」他的好時機。因為他提高音量,一副像在找她吵架的態度,已經讓他們引來些許目光了。
懿萍不想讓同事發現她和一名高中生在拉拉扯扯,于是說︰「你要像個不懂事的孩子吵鬧的話,我就要回家了。」
「我像個孩子?!」家祥扣住她的雙臂,將她朝自己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