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問個問題嗎?」秦日順看她心情還不錯,大膽開口。
「你說。」
「方才妳說要把壞嘴巴留在家里,這讓我不免好奇。妳是刻意要制造出自己刀子口的形象,還是天生的?」他清楚自己在冒險,而且弄不好會打壞了目前的「和諧」氣氛。然而此時不問,更待何時?
曉瑜沒有立即動怒,反倒問他︰「你認為我是天生的或裝出來的?」
「難道妳不想讓每個人都喜歡妳嗎?我覺得應該沒有人會故意想惹人討厭的吧?天生的心直口快我能理解,但我不懂為何有人要偽裝刀子口,明明他有一顆豆腐心。」
想了想,她自嘲地說︰「也不是刻意去裝的,只是……這樣子可以活得簡單點兒。」
這里頭的確有內情。秦日順慶幸自己開口問了,不然他會一直誤會她神經那麼粗大,不把別人放在眼里,說話傷人而不自知(縱然她說的都是實話)。他不急于催促,等著她主動告白。
「我的這張臉,你覺得怎麼樣?」
「很美、很漂亮。可是這句話一定有很多人跟妳說過了,不是嗎?」
「唔……是啊,從小到大,走到哪里,念幼稚園、小學到我大學畢業進入職場,我已經听到人家贊美這張臉皮不止N百次了。」
她的口吻毫無炫耀,也不是忒謙,而是有點認命、有點無奈。秦日順忍不住問︰「妳不喜歡自己的長相嗎?」
「不會啊,我喜歡。哪個女人不高興自己在他人眼中是漂亮的呢?」一聳肩,她小臉洋溢著完全相反的苦澀,笑笑地說。
「這是違心之論吧?妳看起來並沒有多高興的樣子。」
「我沒說謊喔,我是真的喜歡這張臉,不喜歡自己長相的人往往會缺乏一點自信,我像是個沒自信的女人嗎?」
經她這麼說,秦日順不得不同意──他們兩人之間,自己還比她沒自信呢!
「以比喻的方式說給你听好了。我的身邊有個如影隨形的好友,她非常地引人注目,有錢、有勢,凡是你想得到的東西她都有了。男人因為她而追逐在我們身後,可是他們眼中只看得到她;而女人呢,有些人會因為她而排斥與我接近,有些人會覺得和她在一起的我虛榮傲慢,有些人則是想搶奪這個朋友而靠近我。可是對我而言,這個好友帶來的也不全是負面的。我喜歡她,我也知道仍有些人與我做朋友,並不是因為她,而是我就是我。所以我學會和她一起行動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遮掩住我自己,不要讓她的光芒蓋住了我。這就是活出我自己的最簡單方式。」
秦日順明白了,這個好友想必就是指她自己的外貌吧?不知她是幾歲開始就學會這套「最簡單」的方式,但在這過程當中,她絕不會是簡單就領悟到的。
「妳一定花了很長的時間,與妳的『好友』琢磨出相處之道吧?」
她笑笑沒回答。
用完餐後,他們到商場內設的電影院。這回她倒是不客氣地挑選了一部熱門的鬼片,秦日順沒有任何異議。
「哈哈,我以為你會嚇得在旁邊發抖呢!」看完電影、走出戲院,她眨著惡作劇的眼,笑道。
「那些都是化妝、電腦特效做出來的,我沒笨到那種程度會上當。」
「而且電影又沒有『氣味』,是不?」促狹地說。
秦日順不介意地笑。「哪天它若真放出『氣味』,那部電影也不會有人願意看了。」
「呵呵,這點我無從反駁。」她左右瞧了瞧。「接下來……我們去做普通的無聊約會一定會做的事吧!」指著摩天輪,她說︰「希望你沒有懼高癥。」
「不要小看曾在空軍服役過的男人。」
等著坐上摩天輪的時間,她詢問他有關過去在偵九隊工作的趣談,而他也從她口中知道了許多法醫間流傳的怪談。時間在一個接一個的故事中流逝,大約過了三十分鐘,他們終于能坐上全部以透明材質打造的空中小包廂。
以極緩慢的速度上升到十層樓高的時候,周遭的景物逐漸縮小,擁擠、繁華的都市景觀在腳底下一覽無遺。
「哇……這樣看著,真的很壯觀呢!這麼大的都市里,住著那麼多的人,而在每個角落都上演著不同的人生……或許某一個地方有人正在犯罪……」攀在安全鐵欄桿邊,她感嘆地說。
「有生命殞落,也會有生命降臨,不是嗎?」
「這時候就要靠你們這些警察來揪出那些藏在背後的罪犯,還有像程世慶那樣的干員在暗中追捕那些有組織的罪犯了。那名女線民的冤情,全靠你們去調查,捉住凶手,好讓法官以法律制裁他們!」
秦日順發現她的壞嘴巴,一部分得歸因于她高出常人一倍的正義感,豈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如果嘴巴能化為利劍,她會迫不及待地罵到那些「壞人」滾入十八層地獄為止吧!
驀地,一陣風吹得平穩的車廂前後搖晃了起來。
她「啊!」地一聲往前撲倒在秦日順懷里,他則抱了個滿懷的軟玉溫香,令人心蕩神馳的一刻……
「妳還好吧?」
「沒事、沒事!」忙中有錯,本想壓著他身後的車廂起身,卻一手按到秦日順胸膛上的曉瑜,吃驚地想移開手,旋即又模了一把,並問︰「哇,你胸前的肌肉頗結實的嘛!看不出來你這麼有料耶!」
這時,什麼羅曼蒂克全都飛光了。秦日順哭笑不得地說︰「謝謝妳的欣賞。」
「改天把衣服月兌掉,再借我模模。」
一句話讓冰冷的現實從頭頂淋下來──她小姐絕對沒把他當成「男人」看待。嘆口氣。「好,改天。」秦日順祈禱「那天」會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後的將來。
「啊,我們開始往下降了,真是可惜……」她安分地坐回位子上,閑談地說︰「你們調查到哪里了?有沒有再撈到什麼線索?我一直很在意,對于棄尸的凶手,為什麼沒把繩子綁牢,讓她浮了上來。」
敝癖小姐的「怪癖」終究還是抬起頭了嗎?秦日順含著笑回道︰「有可能是不小心選中了一條不怎麼堅固的繩子,或凶手是個很笨拙的人,沒有綁牢,所以被水一沖就斷了啊!」
「梅雨季未到,這種缺水的季節里,水流速度不會沖刷得如此快速。」一手咬著指甲,她認真地推測起來。「你說得也沒錯,是有這個可能性,但我總覺得有哪里不對……有沒有可能,凶手是故意要讓她被人發現的?」
秦日順搖頭。「那他何必棄尸河中?放在陸地上就好了。」
「在陸地上你無法掌握何時、何地、在哪兒被人發現,但丟在河里就不同了。河水有流速,沖刷的力量也能測得,用一根被腐蝕一半的繩子綁在受害者的腿上,讓她在預估的時間內漂浮上來……」
「妳必須解釋他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這麼做。」
「組織犯罪、臥底女線民、滅口……職業殺手?不對,職業殺手不會用那種像是臨時起意的器具殺人,一定是槍,或是專業的刀……刀……刀……」她大聲叫道︰「搞不好這就是我的盲點!」
「什?什麼?」他捉不到她剛剛所講的話,和盲點有何關系?
「我要回辦公室一趟!假使我的想法沒有錯,那麼證據應該還留在受害者的身體上!」揪住秦日順,她興奮不已地說︰「走,快點陪我回去!」
他就知道,美好的事總是斷在令人遺憾的地方。這場意外降臨的甜蜜(?)約會,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