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若不能說服我為何約去工作是件不應該的事,那麼我也不會同意放他自由的。您的錢,我不需要,我需要的錢我自己會賺。」彩瑤頑固地瞪著孫母說。
「這是年輕人的狂妄嗎?」輕蔑地一笑,孫母撇撇唇說︰「好吧,那麼我就告訴妳原因。那孩子天生和其它人不同,他是不需要工作的尊貴身分,來到這世上是休閑與享樂的,不是來工作的。」
彩瑤懷疑自己是不是听錯了。
尊貴?身分?這種東西在民主時代還存在嗎?又不是皇帝的年代,現在連總統的位子都得死命打拚,跟無數人拜托、挖票才能取得,哪有什麼天生命定該享樂的人呢?
「那孩子出生的前幾年,恰巧是我們家的家業面臨危機的時候。那時候,我們家族雖然擁有大批土地,卻因為石油危機與斷交的關系,使得地價大跌。外子的投資失敗,資金周轉不靈,苦無現金……差點,我們一家四口就要被逼得跳樓了。而我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現自己又懷孕了。」
掉入回憶的孫母,表情顯得痛苦而哀傷。
「我們都已經走投無路了,哪還有辦法再撫養一個寶寶?我猶豫再三,最後還是不得不做出拿掉寶寶的決定。外子雖然大力反對,可是做為一個母親的我,不能明知寶寶到這世上來是吃苦受罪的,還硬要將他生下。所以瞞著我的丈夫,我跑到偏僻鄉下的小熬產科診所,準備讓醫生施行人工流產……」
深吸口氣,孫母抬起認真的眼看著彩瑤說︰「很幸運的,就在那問診所,我遇到了一名貴人!她是神準無比的算命師,一看到我就說︰『太大,您現在是不是面臨很大的難題?可是您的難題很快就要解決了。您的月復中正懷著一名天上派下來的仙兔,他會幫妳解決一切問題的,您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這太扯了吧?誰會相信這種鬼話……彩瑤在心里默默地想著。
「是那位厲害的算命師告訴我,約麒是住在月亮的玉兔轉世。因為他在月宮日日夜夜工作得很辛苦,不想再繼續工作下去了,所以才會偷偷轉凡下人間,想要偷得浮生半日閑。既然有這機緣巧合來做我的孩子,那麼玉兔也會扭轉我家門的運勢,讓我們家的人擁有取之不盡的財富,不需再煩惱。」
孫母苦笑。「妳一定覺得听起來教人難以置信,老實說,當年我也不敢輕易相信她的話。可是說來就是那麼的不可思議,當我因此而猶豫、懷疑這是否為真時,電視新聞剛好報導政府要收購土地進行新建設,而那塊土地正是當初我們苦無買主、月兌不了手的一處荒山。咸魚翻身的瞬間,我再也不懷疑那位算命師的話了。她是我們家族的救命恩人,而約麒則是我們家的財神、福星,是我們的貴人。」
轉換為嚴厲的表情,孫母牢牢地看著彩瑤說︰「妳現在明白了嗎?」
「不,我還是不懂。」
孫母氣憤地說︰「我都說得這麼明白了,有什麼好不懂的!約麒是天上玉兔轉生的,他是來人間休養生息的,怎麼可以再讓他辛苦地工作?為了不讓他覺得自己沒工作是件奇怪的事,我也不讓他的哥哥、姊姊去工作,還努力地讓他知道工作是不必要、是愚蠢的。現在妳想待在他身邊的話,就得遵守我們的家規!」
「如果這是家規的話,那麼我這個外人可以不受『家規』的限制吧?況且孫伯母所說的,全是您自己認定的。您要怎麼相信那位算命師的話,都無妨。或許算命師的話也是真的,約麒的確是孫家的貴人。但,這不是很不合情理嗎?既然是貴人,他就可以自由選擇自己想過的日子,而非由您來替他決定才是啊!」
彩瑤直率地說︰「您扭曲了家人選擇生活的方式,以為這樣能讓約麒心情好過點。可是一旦他接觸到外界,還是不可避免地要產生疑問吧?您就算阻斷了我和他的關系,但世上的價值觀卻是您阻斷不了的。試問,已經不再是個孩子,有能力分辨現實的他,怎麼可能會好過呢?」
孫母被她一陣搶白,有點狼狽、羞惱地說︰「妳、妳說這是什麼話!妳又知道約麒多少事了?他小時候體弱多病,是我花費多少心思呵護、照料的,現在好不容易將他拉拔大了,要是因為動念去工作而累倒的話,誰要負責?妳能負起責任嗎?」
「我不需要為他負責任,約麒是個成年男子,他可以為他自己負責。」彩瑤不贊成地說︰「您這樣保護他,不見得是他想要的。孫伯母,約麒不是在天上,他在您的身邊,為什麼您不能直接問問他,他要什麼?」
「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讓妳這種危險的女孩靠近我家的約麒!妳滿口的胡言,一定會把約麒帶壞的!」氣得從椅子上起身,孫母指著彩瑤的鼻子說︰「妳是想把我家約麒搶走是吧?妳這個惡毒的娼--」
「媽,您最好不要再說下去了。」燈光黯淡的門邊,孫約麒現身說︰「您太激動了,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看今天就到此為止,您該回房去休息了。」
「阿麒!」孫母馬上跑到他身旁,哭哭啼啼地說︰「你不要再和這個女人在一起了,她會帶壞你的,你千萬不能听她的指使!」
「媽,我送妳回房吧。」
孫約麒一邊安撫著母親,一邊朝彩瑤歉意地笑笑後,便帶著母親離開了起居室。被單獨留下的彩瑤,先是發出長長的嘆息,然後閉上雙眼。
敝不得孫約麒那麼難以啟齒了,要他說出自己「不能工作」是因為母親相信他是玉兔轉世,所以不讓他工作,這種話還真的滿難開口的。她真是大開眼界了,沒想到會有人這麼相信一名算命師的話,這根本是走火入魔了吧1
棒天,大家吃早餐的時候,唯獨沒看到孫伯母下來,這讓彩瑤有些擔心。無論孫伯母的觀念是對或錯,自己昨夜的措辭會不會太「直接」、太不夠婉轉了?萬一孫伯母大受刺激而病倒的話,那她可就罪過了。
「媽說她沒胃口,不想吃。」從母親房間走出來的孫招鳳,到餐廳告知眾人這個消息。「听說昨天晚上有人對她大放闕詞,氣得她到現在還很不舒服呢!」
「媽不想吃,那麼我們就先開動吧。」孫約麒漠視姊姊的冷嘲熱諷,端起飯碗扒了兩口飯。
「那,就你們兩個自己去吃吧!媽媽沒胃口,做女兒的我怎麼好意思吃飽飽呢?我去陪陪媽。」掉頭,孫招鳳細腰款擺地離開。
今天的餐桌上,原本就只有彩瑤和孫家姊弟三人而已。需要回台北工作的唐正保和早起的孫父,已經提前先用過餐,回台北的回台北,而到後山去運動的也還沒回來。現在招鳳一走,餐廳就只剩下他們兩人了。
彩瑤沒有什麼胃口,簡單喝了點粥之後,說︰「孫約麒,對不起,我昨晚好像說得有些過分,等一下我會去跟伯母道歉的。」
「妳認為自己說的話有錯嗎?沒有錯的話,又何來的道歉呢?」
「可是……伯母都氣得病倒了……」她囁嚅地說。
孫約麒平靜地說︰「這是我母親常用的手段,相信我,她不會有大礙的。」
看樣子,這也不是孫伯母第一次以「裝病」來抗議嘍?
「事實上,妳所說的那番話,本來該由我自己說的。直到妳昨天那樣清清楚楚地告訴我母親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是這麼樣的膽小。我用『不能忤逆母親』、『孝順就是順從母親』的這些借口來逃避,然而妳卻一點兒都不害怕讓人看見妳的真心,就這麼直截了當地與我母親溝通……真的教我甘拜下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