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隨妳的意思去做吧!
倏地,他冰冷的話語又在耳邊響起……曉一咬唇。她當時只是說說,其實根本無意接受白旭華的追求。可是現在為了讓自己盡早死心,或許她該和別的男人交往看看。
誰曉得,說不定白旭華能讓她遺忘柴壬虎。
因為不記得卡片上的詳細地址,曉搭的出租車在台北街頭迷了點路,才抵達比里安尼餐廳。當她下車走向餐廳門口時,都已經七點半了。
看著手表,曉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走到櫃台前。
反正對方要是已經離開,她也不必考慮拒絕的借口,就當這事從沒發生過。
「您好,請問有預約嗎?」高挺英俊的領班,彬彬有禮地問道。
「是一位白先生約的,不過他可能離開了吧?」
「您是風小姐吧?」領班綻開親切笑容。「白先生正在等您,請跟我來。」
有些受寵若驚的,曉隨著領班繞過玻璃隔開的玄關,往餐廳內走去。店內並非裝潢得金碧輝煌、金光閃閃得嚇壞人,反而偏向雅致、清爽的格調。淺綠色的壁面掛著多幅印象派畫作,沒有人會懷疑那是否為便宜的復制畫。
「白先生,您等待的客人到了。」
在被一片室內竹林隔開的幽靜空間內,西裝筆挺,儼然一派成功男人獨有架勢的白旭華,放下手邊正在閱覽的文件,優雅地起身說︰「幸好妳到了,我正在想,一個人吃兩人份的餐點,回去後肯定得運動三天才能消化掉那層脂肪呢!」
曉被他的氣勢稍稍震懾住。
懊怎麼說呢?在家中的白旭華,就像是一般的普通好爸爸。可是今天的他……是那身西裝,或是那自信昂揚的眼神?總之月兌離了「普通」,也絕沒有「爸爸」的形象,而是有著難以小覷的「男性威力」,一投足、一言談,好象都可以叫女人傾倒。
她不得不對他改觀。
「抱歉,遲到了三十分鐘。」
領班細心地替曉卸下她的薄外套,征詢她的意見後,把外套暫放在餐廳的衣櫃中保管。她猜那將會是衣櫃中最便宜的外套……才花她九百塊而已。曉自認不是個虛榮的人,但也沒來由地紅了紅臉。
常來這種昂貴餐廳吃飯的話,有多少薪水都不夠置裝的。
「遲到是女性的特權。如果今天我等的是男性,只要遲到一秒鐘,我拍拍就走人了。所以妳不用介意,我等得心甘情願。」
兩人人座,他熟練地向領班要了一瓶香檳酒,並吩咐他們可以開始上菜後,又轉向曉說︰「我希望這三十分鐘,不會是妳在猶豫要不要來。如果是的話,我很慶幸妳明智的最後決定。並不是因為妳救了我的肚皮,而是妳救了我脆弱的心靈。」
天啊!同一個學校的學長和學弟,怎會練就出如此南轅北轍的「說話技巧」?和拙于言詞的柴壬虎相比,白旭華簡直是「舌粲蓮花」!
「您太客氣了,白先生。不瞞你說,我以為那天你是在開玩笑的。今天本也不打算來……不過想想機會難得,就來吃頓美食吧!」
「您真是個坦率的女性。」
白旭華舉起香檳杯說︰「讓我們為這句話干杯吧!」
「要是這個理由成立的話,恐怕我今晚會喝醉。我天生直腸子,說話沒大沒小的,常挨罵呢!」聳聳肩,曉也舉杯說︰「就當是我為自己的遲到,敬您一杯吧!」
兩人相視而笑,在水晶杯清脆的踫撞聲中,曉享受了一段她並未抱著多大期待的愉快時光。
論食物,這間餐廳名不虛傳,確實有登上美食雜志三顆星的實力。不管是前菜的爽口沙拉、滋味絕品的女乃酪蝸牛,到濃郁的龍蝦海鮮湯盅或是主餐的鵝肝醬腓力牛排,沒有哪道菜可以讓人挑剔。
論男伴,白旭華也遠比她所預料得要健談、風度翩翩。
從兒子的教育問題,一路延伸到私事,曉述說了自己當老師的心路歷程,而他也多少講了一下自己與前妻的過往。服務生送上餐後甜點之際,曉才發現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轉眼都快九點了。
「今天非常謝謝你的招待。」也差不多該走人的曉喝著咖啡說。
「哪里,妳肯賞光我就非常高興了。坦白說,我以為小柴會把我那天的不當發言告訴妳,破壞我的機會呢!其實我說那些話並無惡意,奈何他的性子耿直,听不進那類的玩笑話。」
曉想起自己始終沒弄清楚那天他們兩人到底在爭辯什麼,把柴壬虎氣得臉紅脖子粗?
「我保證不生氣,白先生肯不肯誠實地說出來呢?是什麼樣的玩笑話?」
「呃……」尷尬地笑笑,白旭華搖頭說︰「不太好吧?我很喜歡風老師,要是讓妳對我產生壞印象,可就得不償失了。」
「可是您不說,我自己胡思亂想的話,說不定會把你想成更惡劣的人喔!」
白旭華愕然,繼而笑道︰「如果妳轉行做律師,一定也很高明。竟能把我逼得招供出不利于自己的證詞。」
「覺得我很可怕?」
搖頭。「更欣賞妳而已。」一頓,他嘆口氣說︰「那天我稱贊妳外貌迷人,很吸引我的時候,小柴生氣地說妳是具有專業素養的好同事,不希望我用那種品評物化的口吻來談論妳,就這樣。」
曉也知道他不可能一五一十地把詳情都說出,但已經可以從這些話里想象出個大概。原來……還有這層內情在啊!
自己卻一點兒也不知道,還怪罪柴壬虎發什麼莫名其妙的脾氣。
……柴老師至少認同我的專業素養,光這一點就夠讓我高興的了。
曉的心中泛起一波小小的感動。
「都是可惡的小柴害的,這下子我在妳心中可要減分了。那家伙從以前就是這脾氣,所以在校內也常得罪人。唉,那些個天才總是有些古怪的脾氣在。」
「天才?」曉好奇地張大眼。
「妳不曉得嗎?啊,或許是他現在教小學生,所以看不出來吧?他從進入我們科系起,就備受教授們的寵愛了。成績拿高分是理所當然的,他還肯花費比普通學生要多一倍的努力去做研創的工作,就不得不叫我們這些學長心服口服了。大四在找工作時,國內外科技廠商的挖角大戰才叫精彩呢!最後他一畢業,就被當時最大的科技廠網羅去,我記得是領導一個研發小組吧!餅不久我再听到的消息,就是他升上部門經理了。」
白旭華感嘆地說︰「可惜這麼一個好人才,竟然放棄高薪、前途似錦的職位,跑去做什麼小學老師,不是暴殄天物是什麼?」
「做老師又有什麼不好的?」蹙起眉,曉總覺得這些科技人怎麼都同個論調?沒人規定非要做科技人,才算年輕有為吧?
「妳別生氣,我不是說做老師不好,而是……舉眼前的例子來說好了,龍蝦是不是很昂貴的食材?當然今天它做成任何料理都很好吃,但是原本可做成一碗上千塊的海鮮湯,卻故意把它搗碎做成丸子,一粒賣二十塊,這不是很奇怪嗎?能做小學數學老師的人才,在普通師院、大學一捉就是一把,但能夠做精算、研發的,卻是擠過應用數學系這種窄門,還得有天分的人方可勝任。」
白旭華點出最後一個讓曉無法辯駁的理由。「你們做教育的,不也是希望從小培養孩子有獨特的興趣,走專業的領域嗎?假使一名學畫的人才,拋棄他擁有天分的畫筆,去學人家打算盤,妳不也同樣會覺得很浪費他的天賦嗎?我所感嘆的是這一點,而不是歧視老師這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