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躺在書本之中,乍見之下是枚普通名貴的翡翠,沒有特殊雕刻,也沒什麼裝飾,不識貨的人或許會以為不值多少錢,但那浮現白霧蒼郁的光澤,在在顯示是騙不了人的古貨。大小、形狀都吻合,至于色澤……錢雨自己對這枚翡翠的印象已經稀薄,所以也不能拿捏,但他就是能確定是這枚翡翠不會錯!心中的直覺在第一眼就認定。「我能拿起來看看嗎?」
天晴不置可否地一聳肩,錢雨小心翼翼地接過書本,正要把翡翠拿出來時,她說︰「等等,萬一你拿了之後,忽然有股濃重的睡意,可別怪我沒事先警告喔!還有,不管你夢到什麼,那都不是我在搞鬼的!」被她這樣一說,錢雨伸出去的手頓時僵止在半空中。「睡意?做夢?你是什麼意思?」「唔」了半天,天晴抿著小嘴,瞟他一眼。「我說出來,你不會笑吧?」
「笑的是小狽。」
沖著他這句話,天晴才鼓起勇氣說︰「我一模到那枚翡翠就會莫名其妙地睡著,一開始我以為是巧合,後來次數一多,實在是讓人不得不起疑。而且每次睡著,所做的夢也很奇怪。」遵守約定的錢雨,確實沒有流露出任何笑意,嚴肅地傾听。安下心的天晴繼續說︰「夢里頭,我是個茅山小道士,和自己的師兄拜黃山的師父學習斬妖除魔之術。我的師兄在一個村莊發現狐妖……也就是狐狸精的蹤跡,他堅持要對付那狐妖,可是我不贊成,我覺得自己和師兄的道行不夠,所以就離開師兄,跑去找師父了。」那是頭一天的夢境,接下來第二天、第三天的更詭異……
「我師兄不相信自己對付不了狐妖,一個人留在村中監視對方。那名被認定為是狐妖的姑娘,身份是酒肆中賣藝的紅妓。她雖然發現師兄在監視她,但也沒做出什麼師兄以為會有的敵對行動,照舊賣藝賣笑。「一天,那位名叫翡翠的姑娘,被召到一戶富豪家中演唱,師兄也暗自跟蹤著。酒席上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富豪雖然對翡翠毛手毛腳,她還是很高明地躲開對方的糾纏,可是事情就發生在那晚要回去的路上。「她搭乘的轎子在離開富豪家半里遠的路上,遭遇埋伏。幾名蒙面歹徒把轎夫們擊倒,想擄走翡翠。翡翠趁著打斗的混亂中,極力奔跑,可是沒多遠就被那群人追上了。他們強押著翡翠來到一處僻靜的山谷,想對她不軌。」天晴抖了抖。「我就夢到這邊而已。總之,那感覺歷歷在目,仿佛是我身在那夢境中似的,好可怕喔!」她抬眼看著錢雨說︰「你一定覺得我在編故事,對不對?」
坦白說,沒錯。錢雨覺得她可能電視連續劇看太多了,不過……這間屋里連台電視機都沒有。「這枚翡翠當初是我祖父將它送出門的。據說當年祖父運氣極差,有個上門的算命師說,這枚翡翠對我們錢家是種詛咒,最好不要留在家中,于是祖父就將它送給那位算命師作為答謝。」聳聳肩,他續道︰「我不知道你說的夢是怎麼回事,但起碼祖父並沒提過這塊翡翠會讓人做夢。」「那麼你覺得詛咒消失了嗎?不然怎麼會想把它找回去?」
錢雨壓根兒對這翡翠沒興趣。「不是我想找,而是我祖父。他事後越想越覺得自己上當了!對方可能是雅賊吧?因為看上我們錢家的家傳翡翠,所以故意編派那種說詞,好讓我祖父願意轉讓翡翠。」天晴「啊」地張大嘴。「難道你懷疑‘花草堂’的店主,是當年欺騙你祖父的算命師?不會吧!」「是或不是,也只有我祖父才知道。我也是花了將近十年的工夫,找遍全台灣的店鋪,才找到這枚翡翠的下落。」錢雨望著翡翠,嘆息說︰「那老頭子病了,我要是不在他有生之年讓他親眼看見翡翠回到錢家手上,我怕他會死不瞑目,讓我日夜不得安寧呢!」天晴一瞪他。「你怎麼可以稱自己爺爺是老頭子!」
「這種說法還算客氣的。對那個老頑固、脾氣暴躁的臭老頭,沒罵他老不死的,已經算我客氣了!」錢雨冷哼。「收回你的話!我楊天晴最討厭的就是不知敬老尊賢的人,我不管你爺爺是怎麼樣的人,但為人子孫的怎麼可以指責自己的祖先呢?就算他們有千錯萬錯,你這條命也是因為有他們才有的啊!」「你激動個什麼勁兒?」他怪道。
「我當然激動!像我連自己的爸媽都——」忽地,天晴差點說出自己的身世,她從不想用身世去博取同情的!「算了,總之你如果不善待長輩,會有因果報應的!」「喔?譬如說?」他滿不在乎地揚起一眉。
「譬如……譬如你也會被自己的子孫看扁……等你老了,你就是那種孤僻又惹人厭的糟老頭了!」天晴覺得這威脅不錯。「哈哈!但我如果不結婚,也就沒有子孫的麻煩,是不是糟老頭也不重要了吧?順便再告訴你,除了我家爺爺是特例外,我們家族的男性都短命,個個活不過四十九歲。我父親是如此,我的伯父、我的叔父也都是這樣,所以我們錢家向來都是寡婦為大的女人國。「想到和女性結婚,意味著多制造一名寡婦,對結婚一事我早就敬謝不敏、興趣缺缺了。我若是也順應家族史,短命地死在四十九歲,就能讓這莫名其妙的家族命運結束,也未必不是件好事。」錢雨淡漠地說著,然後伸手去拿那塊翡翠說︰「讓我來瞧瞧,到底我會不會做夢吧!」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過去……
並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錢雨鎮定地拿起翡翠後,揚起眉看著她,她則是小心戒慎地望著他。「你覺得想睡了嗎?」
「沒有。我精神好得很!」錢雨扯扯唇一笑。「我想是你多心了,世界上才沒有會讓人睡著的翡翠,是你自己困了而已。」「是……嗎?」天晴失望地垂下雙肩。但她發誓,她屢試不爽,到最後因為怕自己會隨便睡著,她都不敢再模那枚翡翠了!「我確認過它是我家的翡翠沒錯,我會回去跟爺爺報告,說東西已找到。如果你願意轉賣給我們,我想爺爺會很感激你的。你就慢慢考慮吧,在那臭老頭雙腿一蹬之前,歡迎你隨時和我聯絡。」把翡翠放回書本中,錢雨了卻一件大事,輕松地說道。「……我沒說謊。」她仍沉浸在沮喪中。
「沒關系,會錯意的人很多,我們不都常有誤會嗎?」他把書還給她說。
天晴模著書皮,掀開來看著翡翠說︰「難道真的是我多心了?」她的指尖無心地畫過翡翠表面。「那我先告辭嘍!」看看手上的百萬腕表,現在趕回去,還有時間能讓他處理完歐洲匯市。「楊天晴?」「咕……」的鼻息由低垂的小腦袋處傳來。
「不會吧?!」蹲,錢雨搖晃著她,叫道︰「喂,你醒醒啊!」
她睡著了,而且是睡得死熟!錢雨看著她的手像是黏在翡翠上頭,不管自己怎麼扳也扳不開的時候,不由得低咒了聲「真是見鬼了」。如果說這枚翡翠真那麼詭異,他懷疑該將它買回來嗎?再者,眼前另一個大問題是,他不能就這樣丟下睡著的她徑自離開吧?可惡!
第四章
翡翠睜大驚恐的眼,死命地想在幾個朝她圍攏過來的大漢中,找到能逃出生天的縫隙,可是他們聚成的圓圈連成一氣,根本沒有地方可逃。「嘿嘿嘿,翡翠兒,你就別掙扎了,乖乖讓咱們樂一樂,等完事之後,我們就會放你回去的。」其中一人說道。認出那聲音是方才她去獻唱的富豪,翡翠才曉得那家伙打一開始就不安好心,故意要求鴇兒,讓她非得接下這樁差事,便是圖謀要她落單。另一人跟著露出色笑說︰「要是你讓大伙兒都滿意,我們也不會虧待你的。瞧,白花花的銀子都替你準備好了。這些全都是要給你的賞銀呢!嘻嘻嘻!」咬緊牙根,翡翠白著臉蛋,振作起縴細的身軀說︰「我翡翠兒向來賣藝不賣身,這點你們不曉得嗎?」「曉得、曉得,可是何必這麼頑固呢!既然都拋頭露面地賣藝了,你再怎麼守身如玉,人家都照樣會把你當成殘花敗柳,你是不可能嫁進什麼好人家中的。不如就讓爺兒們教教你更容易的賺錢法子吧!」第三人說道。「翡翠兒,別說爺兒們不疼你、不惜你,是你自己敬酒不吃,愛吃罰酒的。當初我說要花錢買你一個晚上,你大方允了的話,我也不想在這荒郊野嶺地強迫你就範啊!」翡翠臉色再一白。「王老爺,連您也……」知名當鋪的老板王大爺,是她極少數的好恩客,為人溫文風趣,想不到他竟也同這伙禽獸為伍!「王兄,您怎麼可以自曝身份呢!」鄉紳不滿地一嚷。「你這樣,我們蒙面還有啥屁用啊?」「噯,我是心疼翡翠兒被咱們嚇得臉都花白了,所以才想讓她曉得我們都是些熟人,不會對她下毒手,只要她乖乖地……咱們就不動粗,這樣子也方便咱們……嘿嘿!」「所以我才說別讓老王加入的,他淨會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