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便。恕我失陪,和某人不同,我在外頭工作一天,現在只想好好休息了。」「砰」地關上房門,還可以听到門外安麒在哭訴著他從前是個多麼听話、乖巧的弟弟。
呼……
將厚重的相本放在桌上,迪渥撲倒在軟軟的床鋪上。天曉得,他「听話」、「乖巧」?那只是他把自己偽裝得太好了。小時候他有什麼本錢不听話、不乖巧?和安麒不一樣,他可不是在只知道寵溺女兒的老爹身邊度過的。
那時候他和安麒也是三、兩個月才見面一次,當然表現得乖巧又听話,要不然身子弱不禁風、精神狀態也總是處于不穩定的母親,不知會說什麼呢!
迪渥,你在爸爸和姊姊面前一定要表現得很好喔!媽媽就靠你,只要你表現得好,你爸爸或許就會回到我們身邊,知道嗎?
不忍戳破母親自我安慰的謊言,但父親既然已經舍棄這樣衰弱無助的妻子,再怎麼也不可能走回頭路。自己即使表現得再乖巧也于事無補。
迪渥,你要成為媽媽的驕傲,讓媽媽可以在你爸爸面前抬得起頭來,知道嗎?
充其量,孩子不過是他們大人的棋子吧!可以拿來炫耀或是滿足自我的棋子。誰又想得到這顆棋子也需要一點關懷與愛?
外頭突然安靜了下來,迪渥打開房門,客廳凌亂依舊,不過安麒人已經消失了。大概是接到姊夫的電話,興高采烈的回家去了。真是的,留下這些爛攤子給人收拾。
蹲,迪渥將七歪八倒的紙箱一個個扶正,撿拾起散落一地的檔案、文件,他就是看不慣屋子亂,還是動手收拾起來……咦?這是……一張稍微泛黃的照片從檔案底下跑出來
照片中是個沒有笑容的小男孩,一身整潔干淨的打扮,規規矩矩地站在綠意盎然的庭院中,身旁則是一個笑得燦爛的小女孩,髒亂的衣服到處沾著泥巴,和小男孩形成強烈的對比。
翻過照片,後面有一行娟秀的筆跡,寫著︰迪與嵐,攝于應家,八十五年。
「我有拍過這張照片嗎?」
再翻回正面,迪渥笑了笑,今天才遇見她,竟又找到這張泛黃的老照片,今天還真是跟她有緣啊?改天暴暴嵐要是又跟自己聯絡的話,拿這張照片給她看,她一定也會笑翻天的。
怎麼看,他們兩人都不像是玩伴,而是「頑童湯姆」的女生版與「大小姐克拉拉」的男生版。
真是……
令人懷念的過去。
第二章
沒有性別意識的年紀,小女孩眼中所謂厲害的男孩子,跟他的長相沒有任何關系,反而跟他捉蟋蟀強不強、會不會爬樹,玩起躲避球能多快就把全員紿集合在操場心等等,看在大人眼中實在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卻有著極其重大的關聯;
因此那個年代,應水嵐眼中的傅迪渥是個悶到極點的,最糟糕的玩伴!
「哎呀!好可愛的小男孩喔!誰家的孩子?」
來到幼稚園的媽媽、姊姊,一見就愛上的甜美容貌;心形的小臉小巧挺立的鼻,唇紅齒白、黝黑皓淨的眸。不但有著把幼稚園中所有的小男孩都比下去的「美貌」。就連當時幼稚園中長得最甜、最嬌,可惜就是牙齒沒他好看的鴨子班妮妮也不得不甘拜下風。
「各位小朋友,這位是新來的傅迪渥小朋友,大家鼓掌歡迎他,要和他做好朋友喔!」
幼稚園老師會偏心也不是沒有道理,外貌這樣端正,態度又如此彬彬行禮的小男孩,實在太罕見了。普通小孩子在第—天進幼稚園時,有半數是哭鬧著進教室的,其中還有兩成會掛著一條鼻涕,拉著媽媽的裙角不肯放。可是迪渥不但有斯文又討喜的長相,一見老師的面就點頭行禮說︰「老師好」,態度好得教人不敢相信世界上有這樣的小天使。
在被一堆成天只知哭鬧著要吃、要喝、要玩,活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不肯睡的小蘿卜頭環繞的沙漠中,傅迪渥迅速成為幼稚園老師們心中的甘霖與綠洲,就連喊他時的聲音,都會拉高三分。
「迪渥小朋友,吃點心嘍。」笑臉盈盈。
「老師,我的呢?」
「等一下!」凶巴巴以對。
什麼?小孩子沒心機?才怪。這種明顯的差別待遇,對生活中依靠大人的喜怒哀樂來決定日子怎麼過的小蘿卜頭們來說,一下子就發覺出端倪來。特別是當它已經威脅到自己「享樂」的多寡時……
「老師對傅迪渥好好,他的蛋糕永遠是有草莓的!」
「上次畫畫時,老師都在看他的,都不看我的!」
「他一個人把老師都搶走了。」
「我們不要和他一起玩!」
雖然還不懂得「抵制」這句話,但聯合起來排斥某人的行為倒是有志一同的去實踐。很快地,在幼稚園里迪渥成了一個誰也不陪他玩、誰也不理他的異類。普通的小孩子大概會跑去跟老師哭訴說︰「大家都不理我……」可是他就像是異類中的異類——或許現在的應水嵐會解釋為不過就是個「過度早熟兒」罷了——無論別人怎麼看待他都不痛不癢。無聊的排擠,置之不理就好,幼稚的嘲笑,掩耳不听即可。總之那種不動如山的態度,漸漸地改變了一小撮人對他的看法。
「傅迪渥……和我們不一樣。」
「他好特別。」
「我想成為他的朋友!」
流動的空氣,總是瞬間改變的。幾個小女孩眼中,文靜地在角落看著兒童讀本,身上永遠帶著干淨肥皂香,頭發服服貼貼,臉龐清清淨淨的他,和成天臉上沾著泥巴,惡作劇的扯女生辮子、掀女生裙子的小男孩們,兩相比較下,高下立見。
「傅迪渥,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看書?」
當其中一個人主動打破藩籬,見賢思齊的兩、三個也跟著移動到他的身邊,小小的幼稚園內形成壁壘分明的楚河漢界——好寶寶組與壞寶寶組。
鮑推是壞寶寶組頭頭的暴動兒應水嵐。
誰都無法否認他︰是好寶寶組中心的斯文兒傅迪渥。
「你們這些女生成天跟在傅迪渥後面打轉,羞羞臉!」
「我們才不想理惡作劇的臭男生咧!大笨蛋!」
你來我往,底下的人唇槍舌劍得愈形熱烈,上頭的兩個人倒是一派「干我何事」的態度。在應水嵐眼中,不想玩的人就不要—起玩,她日子照樣過得轟轟烈烈,快樂無比。傅迪渥威脅不到她,她也不想去威脅不听使喚的家伙。
對,要不是有一天幼稚園過半數以上的孩童,都因為流行性感冒而缺席,班上失去應有的活力,被感冒病毒放過,卻沒被無聊病毒放過的三、兩只小貓,零零落落、有氣無力的在幼稚圓中玩著拼圖時,老師硬把他和她湊成一組的話……
那就像是被迫和一個平常你連看都不想去看的家伙關在同一間牢房里,不看都不成的。才意識到傅迪渥這號人物的存在。
什麼嘛,這家伙。男孩子生了一張這麼水女敕的臉,睫毛比她還長耶,一副愛哭鬼的樣子,瞧她捉弄一下,一定可以把他弄哭。
借機發泄無聊,她伸手把傅迪渥辛辛苦苦排好的拼圖,弄得亂七八糟。
哭啊!叫啊!罵啊!去找老師來啊!挑釁地,她瞪一瞪他。
可是別說哭了,就連一點抱怨也沒有,傅迪渥重新收拾被弄亂的拼圖,再從頭開始拼。
沒有比惡作劇卻得不到別人理睬更悲哀的事了。咬咬唇,她氣嘟嘟地看了看他。好吧,承認他有點骨氣,不似想像中的軟趴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