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
「先不談這個了,接下來的日子你要回南部去等消息,或是想留在台北呢?」安麒轉移話題說道。
「這……我沒想那麼多。」
「想留下來的話,就住我這兒吧!反正你也不可能回桑家去,還是說你在台北有其他朋友的地方可以住?」
狄鴻搖著頭,囁嚅地說︰「但是這樣太麻煩安麒姊了,我不能……」
「只要說你想留下,還是要回去就行了。」一旁伸出援手的迪渥笑著。「我老姊一旦說出口的事就代表定案,趁著你還有發言權時快點說出來,這叫先搶先贏,這可是我多年來所吃的苦頭換來的寶貴教訓喔。」
「真的……沒關系嗎?」狄鴻看看左右兩人的臉色。
「安心吧!你的食宿費,我會叫你幫忙做家事來抵,一點都不必客氣。」大力地拍拍他的肩膀,安麒高興地說︰「這下我好像又多了個弟弟,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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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母親一番調侃的話,竟令他難得地猶豫起來。
這回切實地將車子停放在沒有黃線、非回轉區的街道上,離萬事通事務所有一小段路的地方,他卻在車子熄火之後,坐在方向盤後面,遲遲沒有動作。
不喜歡?那就別一臉對人家神魂顛倒、垂涎三尺的模樣……
自從听了這句話後,狄鵬差點倒地,再起不能,內心一方面拒絕接受這個事實,一方面又對動搖不已的自己感到困惑。
真有這麼蠢的事?他會愛上那個傅安麒?該不是將「愛」與「礙」搞混了,明明是她處處「礙」著他,卻當成了「愛」著她?中文里有許多音同義不同的字,一不小心弄錯的話,意思可差了十萬八千里遠!
(自己吐自己的槽,能干麼?)
還有,說到那個女人——離開他家前還夸什麼海口,要將委托的事辦到好,否則絕對不會松手,結果呢?這半個月來連通電話都沒有(算她有良知,支票也還沒有軋進來),本想等她聯絡時,再請她轉達的事,到現在也沒能轉達。
丙然,將錯誤的期待放在傅安麒身上,只是浪費時間。
「進去請她轉告狄鴻,有關母親交代的話。就算她不在,告訴她弟弟也一樣。反正花不了五分鐘,立刻就出來,這樣子就不會中那女人的毒。這回我絕不讓她那亂七八糟的理論與異想天開的行為牽著鼻子走,要讓傅安麒知道,不是每件事都能順她的心、如她的意,愛多管別人閑事可以,就是別管我桑家的。」
很好。做了百分之百的心理建設,狄鵬往目標邁進。第三度造訪這間事務所,他已經克服了對這棟破舊危樓外觀上的恐懼,可以毫不在乎地走上搖搖欲墜的樓梯,按下門鈴……
「喀啦」一聲,門緩緩推開,露出一張年輕的臉。「您好,歡迎光……哥?!」
「阿鴻?」
兄弟倆意外的重逢。
驚訝還不足以形容狄鵬此刻的心境,他劈頭就怒吼︰「你回台北,為什麼不回家去?你知不知道自己讓家里的人多擔心、難過?走,現在就跟我回去,向爸爸道歉認錯去。」
「哥!」揮開狄鵬抓住自己的手,狄鴻退回屋子里說︰「我不能回去,我不能跟你走。」
「為什麼?你不是都回來台北了,這就代表你和那家伙已經分手了對吧?不要說那麼多,跟我走就是了。」
「不要,鵬哥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你什麼都不說,誰知道個屁?你要夠任性了沒有,還要弄得全家更雞犬不寧嗎?只要你乖乖認錯道歉,我會幫你在爸爸面前說情的。」
「說什麼情?說了之後,我一樣是我,還是一樣那個喜歡男人,而不是女人的我、只會讓爸媽和哥傷心的我!還是你們要送我去做什麼心理矯正、治療,將我當成變態神經病般,強迫住院?」
「我不想听你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你要不要跟我回去?」狄鵬下了最後通牒,冷聲說道。
沈默了一會兒,固執地繃起下巴,狄鴻也乾脆地說︰「不要。」
「那我就去警察局報案,說傅安麒誘拐未成年少年,將你留在這地方。」眯起眼,事到如今也顧不了這麼多了,威脅的話自然地說出口。
「哥,你太過分了,不要把安麒姊扯進來,我不是罪犯,她也不是在窩藏犯人,不要搬出你檢察官的架子,我不吃這一套!」
「你說什麼?!」
揚起的手,在要落下之前,被傅安麒出聲打斷了。「喂、喂,嘴巴吵吵也就算了,真的要打起來,我這間破爛小事務所可是會被你們兩兄弟打壞的。兩個人都成熟一點,有什麼事不能坐下來說?」
「你住口,這兒沒你的事。」狄鵬不想橫生枝節。
「不要吼安麒姊,她什麼話都沒說錯。」住在這里幾天,狄鴻已經將安麒當成親姊姊般,主動地庇護她。
輕嘖一聲,狄鵬拾起下顎。「我們到外面去,阿鴻,不要在外人的地盤上說話。」
「不要。我絕對、絕對不跟你回去!」扮個鬼臉,狄鴻轉身就跑進事務所另一頭的小房間去,砰地關上門。
「……」狄鵬望著那道緊閉的門扉半晌,回過頭以肅殺的眼神看著傅安麒。
舉高雙手,安麒無辜地說︰「在你判刑之前,請容民女說一聲︰冤枉啊!大人。我既沒給他灌迷湯,也絕對沒給他催眠喔!」
「這一點都不好笑。」狄鵬扒了一下頭發,怒火半退,剩下的是許多問號有待解決。「為什麼狄鴻會在你這兒?你最好把事情交代清楚。」
「遵命,大人。」
三步並作兩步地,安麒走到小廚房說︰「我們邊喝邊談吧?咖啡、紅茶?」
「隨便。」
「那就牛女乃吧!缺乏鈣質會令人暴躁不安。你很需要來一杯鈣質滿分的鮮女乃。」她咧嘴一笑,舉起牛女乃罐說。
被迫習慣她的無厘頭,狄鵬真替自己感到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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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述過狄鴻留在事務所的來龍去脈後,安麒喘口氣說︰「這幾天我們努力追查,好不容易找到南宮悠開到台北來的那輛車。它被停放在三號水門外,那里離他送貨的地點——教會有一段距離,所以我們也不懂何以悠會把車子放在那兒。總之,他離開教緩 的行蹤依然成謎。」
「這種事不該由你們來做,應該把它交給警察去處理。」嚴厲地一暍,狄鵬怒不可遏地說。「這可不是扮家家酒的偵探游戲。平常你們找找貓啊狽的,幫人代替寫信、記帳就夠了,別外行人充內行,萬一——」
安麒將臉撇到一邊,小聲地跟空氣抱怨著。「自己可以上門拜托我們去尋人,別人就不行喔。」
「——你听見沒有?這已經超出你們可管的範圍了。不管是那間可疑的快遞公司,或是南宮悠的失蹤,這背後要是牽扯到什麼黑道勢力,你們的安全將會亮起紅燈,不許再追查下去。」
好像小學老師喔。而自己就是被嚴格命令不準再胡鬧的小學生嗎?安麒在心中想像著那畫面,接著搖晃著腦袋將它抹去——天底下的小學老師要都這麼可怕,那小學生八成都要罹患「拒絕上學癥」了。
「至於阿鴻,我等會兒再和他談談。明明人都回到台北了卻不回家,住在外頭像什麼話。」
安麒大大地嘆了口氣。「還以為你經過這半個月會有點進步,想不到是我期望過高了。」
這句話,想當然爾刺激到了狄鵬的傲慢自尊,他不悅地緊蹙著兩道濃眉。
「你不曾想過人生偶爾的月兌序也是必要的嗎?」兩手撐著下巴,安麒睜著好奇的大眼楮說。「不是為了尋求刺激那種無聊的理由,而是這樣可以更有助於了解自己與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