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笑了下。「我無意和一個絲毫不了解我們家人,也僅認識不過幾天的人,探討我該如何和弟弟修復情感這種事。說明白一點,這全是你雞婆、自以為是的愛管閑事。我根本就不想听狄鴻說這些事,他早就被那家伙的迷湯灌得失去了本性,講的也全是些廢話——」
「啪!」
安麒給了他一個小巴掌,雖然力道不大,但巴掌就是巴掌。
「我……我……」安麒看著自己的手,再看看他詫異的臉,最後說︰「我不道歉。動手打人是不對的行為,可是我不道歉。你听了方才的錄音帶,怎麼還能說出那樣不講道理的話?」
狄鵬轉開臉,拒絕正眼瞧她。
「南宮悠是個不亞於你弟弟的優秀學生,他在校內擔任風紀,深得學弟與師長信賴,也屢次以他擅長的空手道奪得校際錦標賽的優勝。這樣一個正派的好學生,就為了你弟弟而甘願落到被迫休學,他對你們連句怨言也沒有,你們這樣對付一個才十七歲的少年,不感到可恥嗎?」
安麒不管他听或不听,繞到他的面前大聲地說︰「你們如果真是愛狄鴻,那不管狄鴻變成貓啊、狗啊、樹啊,也要一直愛著他才對吧!就因為他長成和你們預期中不一樣的人,你們就撤回對他的愛,那這算什麼家人啊?」
激動地,她掄起小筆頭打在他的胸口上說︰「回答我啊!喂,別裝作你沒有听到。」
他終於受不了,扣住她亂捶亂打的雙拳,低咆著說︰「夠了沒有,你又在激動個什麼勁兒?你真的很莫名其妙,誰拜托你這樣涉入我家族里的事,我拜托你們的只有找回我弟弟,沒有人要你奉送這些大道理,行嗎?」
從上衣口袋中抽出了他早就已經簽好名、蓋好章的支票,他丟給她說︰「你的酬勞在這里,錄音帶我拿走,這樣于就當我的委托你已經完成了,你可以不必再管閑事了,再見。」
「你——喂,你給我等一下,你听見沒有?桑、狄、鵬!」她一路追出了包廂,可是他居然連頭也不回,逕自離開了。
安麒啞然地站在酒吧中。
我真是個大笨蛋!
她以兩個筆頭輪流敲打著自己的腦袋,又因為一時氣急而壞事,迪渥老是說她這毛病不改,總有一天會惹出後悔莫及的事端。這回她肯定是搞砸了,在她最想要出一分力的事情上搞砸了啦!
這下子,別說要讓狄鴻重回桑家了,我根本足在破壞人家兄弟之情、家庭之愛嘛!
要怎麼做,才能挽回一切?
☆☆☆
可惡,坐上車子後,狄鵬用力敲打了一下方向盤。
她以為她是誰,有什麼資格大放厥詞,評斷他們兄弟之間的問題?
你們如果真是愛狄鴻,那不管狄鴻變成貓啊、狗啊、樹啊,也要一直愛著他才對吧!
亂七八糟地說什麼鬼話?問題不是發生在她身上,她才能說得如此輕易,難不成弟弟走上歧途,身為哥哥的他還要為他高興,為他放鞭炮嗎?
就因為他長成和你們預期中不一樣的人,你們就撤回對他的愛,那這算什麼家人啊?
家人,就因為是家人,因為共同生活了那麼多年,從小看著他長大,所以才更不能原諒、更不能接受呀!這是最糟糕的背叛、最不該有的背叛!他背叛了全家對他的愛!
不能原諒,我不能原諒弟弟,絕不能原諒他寧願選擇那個男孩子,也不肯回到家人身邊的弟弟。
扭轉鑰匙,發動引擎,排氣管在夜空中咆哮的噴出火花,一如他內心狂暴紊亂的思緒,狄鵬狠狠地一踩油門,奔馳在這個熱得令人難受的夏夜中。
隨狄鴻愛怎樣就怎樣好了,他不管了,這個弟弟他也不要了!
☆☆☆
「有沒有覺得這一、兩天桑檢察官有點可怕?像換了個人似的。」
「咦?你也這麼覺得啊?」
「听說前天他訓斥了一名新進的警官,那位警官不小心將筆錄給遺失了,被桑檢罵到哭耶!堂堂一個大男人就在大庭廣眾下掉眼淚,那場面真是……說有多難堪就有多難堪,要不是警官的上司出來說情,我看桑檢搞不好會罵到對方痛不欲生喔。」
「這實在不太像平常的桑檢。雖然他一直都滿嚴格的,但也不是個連情面都不留,教對方下不了台的人,至少會考慮一下地點與時間。唉,害得我們這些事務官每個都小心翼翼的,深怕犯錯被他給捉到。」
「噓,說曹操,曹操就到。」
走進辦公室,狄鵬看著兩名站在檔案櫃前面交頭接耳的事務官,問道︰「王事務官,我請你找的那個案子資料找得如何了?我記得期限是今天吧?」
「民國八十五年到現在的判例大部分都找到了,可是……」被點名的事務官吞吞吐吐地看著地上。
「可是怎樣?」
「有些判例外借,還沒有送回來,我已經請對方拷貝一份給我。奇怪了,怎麼還沒有送過來呢……」
「沒送過來就親自去拿啊!你這樣等要等到民國哪一年,等到案子都宣判了嗎?」嚴厲地一諷,狄鵬走向資料室的門口說︰「我不想听任何搪塞的藉口,今天結束之前,那些資料最好已經放在我桌上了。」
「是……」
「砰!」資料室的門一關上,兩名事務官互相交換了一抹「大難不死」的眼神,再也不敢浪費時間嚼舌根,快速地離開辦公室。
像換了個人,是嗎?
方才站在門外,他已經把兩人的對話部听進耳中。他不是會把家中的事混入公事,因私害公的人,不論狄鴻的事再怎麼困擾他,他也有自信不會將這份困擾當成理由,而在工作上偷工減料。
不,相反地,他在工作上加倍投入、要求更高。要是因此招來怨言,他也有心理準備能面對這些風言風語。
他不認為自己犯錯,那些跟不上他工作效率的人,才是該檢討的人。
狄鴻的事也一樣,他不認為自己是傅安麒口中冥頑不靈的人,假使今天狄鴻犯了什麼錯被送上法庭,他也會本著檢察官的職責將他起訴。家人該做的不是徇私苟且,而是盡力矯正他的錯誤觀念。
以前他是這樣走過來的,以後他也會這樣走下去,不會更改自己的理念。
「咚!」不小心撞倒了一個檔案夾,狄鵬彎下腰去撿起地面上散落的文件時,從自己懷中喀啦地掉出了那卷錄音帶。
這幾天他都隨身攜帶著它,也反覆地听著,可是他還是想不通狄鴻舍棄家人走上歧途的勇氣是打哪兒來的?愛,那不過是可笑的費洛蒙造成的幻覺。狄鴻怎麼能單憑對方三言兩語,就真的對那人深信不疑?他真以為那個叫南宮悠的家伙會愛他一輩子?
沒有人比身為檢察官的他更了解人是多麼狡詐、自私又膽小的動物,在面對自己想要的東西時,為了獲得它,又是多麼地會利用花言巧語,什麼樣的言語都能輕易地說出口。
「欺騙他人」這檔事,可說自古至今,都不可能在人類本性中消失的「惡」,就算法律也改變不了這一點。
我不懂,驅使著弟弟的「魔」,到底定什麼樣的一種情?
「嘟嚕嚕嚕——」狄鵬中斷了思緒,回過神來接起行動電話。「喂?」
「鵬,我是媽。你在忙嗎?」
「沒有。怎麼了?媽竟會打行動電話給我,有什麼事嗎?」
「今晚你要不要回家一趟?」
「今晚?」雖然沒有約會,但本來他打算留在辦公室加班,將幾件案子的資料再整理一次。「不能改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