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園——"
按下結束通話鍵,田莘園長長地嘆了第三口氣。
一旁,正好在喝下午茶休息的花瞿賢,咬著田莘園前幾天烤好密封在點心罐內的巧克力蛋女乃酥說︰"一直嘆氣,小心把幸福都給嘆光了。"
田莘園也放棄了那鍋因為被自己用力一摔,結果泡湯的女乃油,一坐到好友身邊說︰"我真的那麼老了嗎?"
奇怪地輕瞄她一眼,花瞿賢淡淡地聳肩說︰"我不認為二十出頭算是老。況且,你的模樣說是十八歲,也會有人相信的。誰叫你天生女圭女圭臉,性子又愛撒嬌。"
"人家哪有愛撒嬌!"嘟起不滿的兩瓣菱唇,田莘園也動手拿起一塊女乃酥咬下說。
"你現在不正在撒嬌?"
"花花,你好無情喔!普通人在這種時候,都會安慰好友說︰'你一點都不老,相反的,年輕又有活力,貌美如花!'"以嗲嗲的語氣模擬著,田莘園愛嬌地歪著頭說。
"你不是挺能自我安慰的,似乎不需要我登場。"
"就算不需要,還是會希望有人說啊!"嚼著嚼著,田莘園微微蹩起了眉。"花花,這個巧克力蛋女乃酥的味道,你覺得怎麼樣?"
突然換了話題,花瞿賢也不覺吃驚,和田莘園相處久了,要是沒有跟得上她心思的能力,早晚會被她講話的邏輯給搞得頭昏眼花了。
"不就是你做的味道嗎?沒有什麼不一樣的。"
"你不覺得味道太淡?"
"巧克力?不會啊!苦苦甜甜之中,還有蛋白的酥脆,女乃油的香氣。"
"那……就奇怪了……"田莘園難得垮下一張活力四射的小臉,抬起絕望的眸子說︰"怎麼辦?我吃了之後什麼味道都沒有!我以為是錯覺,可是既然你覺得味道沒有變,那就是我有問題嘍?"
花瞿賢二話不說,拿起另一塊巧克力蛋女乃酥就往她口中塞進去。
苦著臉,她嚼了嚼。"呃……還是沒有味道,怎麼會這樣?真的是我有問題了嗎?完了,萬一我的味覺出問題,今天晚上的甜點該怎麼辦才好!要是老板知道這件事,不把我殺了才怪!花花!"
"冷靜點。"向來是三人組里面的智囊角色,花瞿賢以雙手握住她的肩膀,吩咐她說︰"這可能只是一時的,誰叫你昨天吃那麼多的甜食,也許短暫影響到你的味覺而已。不要緊,放輕松一點,很快就會好的。"
是啊!花花說的沒錯,也許真是這樣,自己千萬不能緊張過度。
她知道有些廚師因為長時間依賴舌頭工作,隨著年紀會有味覺褪化的困擾,可是她還這麼年輕,照理說還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才是。把一切都歸咎于自己昨天那場發泄。壞了自己舌蕾的味覺系統。
"該不該把這件事向老板報告?"田莘園苦惱地問著好友。"可是我怕萬一老板叫我別再來上班了,我該怎麼辦才好?我可不想失去這份工作。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能一展所長的地方,我絕對不要丟掉美食俱樂部的工作。"
"假如這只是短暫的現象。也許不必急著跟老板報告。今天,總而言之,先由助手幫你試味道,要不,由我來也可以。"
"花花,"不安地捉緊好友的手。"你一定要幫我喔!"
"傻瓜,不要想太多了,太緊張反而會造成反效果的。"揉揉她的發,花瞿賢一眨她充滿知性的眼眸,微笑地說︰"相信自己,給自己一點時間吧!"
"嗯!"
忐忑地,她早把母親帶來的煩憂置于腦後。更大的危機迫在眼前。
她、花瞿賢與岳冶恬進入這間夢寐以求的美食俱樂部工作,已經有三個月了。這三個月的生活,是她多年來夢想的實現。
能夠不再被自己那嚴謹古派的家族拘束,也不再被限制于種種生活規約里,住在美食俱樂部所提供的宿舍,白天可以盡情研究自己喜歡的新奇甜點,夜晚則有為了尋求美食而上門的饕客,一邊盡心的提供最完美的中西式甜點,搭配上主廚所端出的頂級料理,在看到挑舌的客人們露出無話可說的贊賞時,她有著過去被父母支配的生活下,無法獲得的巨大滿足感。
一流的工作伙伴、最棒的老板、最完美的工作環境,她不想失去這一切,無論如何,她絕對不能讓老板知道,她的味蕾發生問題了。
秘密被揭穿了。
而且還是在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狀況下。
"這個,你覺得怎麼樣?"、"啊,還有這一個",當田莘園捧著今晚甜點材料的草莓慕思、姜糖椰球,悄悄地尋求花瞿賢的意見時。被法式料理部門的主廚撞見,由于她們倆躲躲藏藏的樣子非常怪異,主廚便向老板端木揚打了小報告。一等當晚的營業時間結束,她們一起被老板召見。
三言兩語間,不多久的工夫就被精明干練的老板套出了實話。
"想不到你們竟會……說,這是誰的主意,竟不讓我知道。"坐在寬敞的桃心木書桌後方。面容俊秀的端木揚倒吊著眉宇,毫不遮掩他深感不愉快的心情。
平時為人風趣幽默,然而只要牽扯到與工作有關的事物,他也可以是冷面無情的白羅剎。
"是我的。"花瞿賢率先說。
"不,這不關花花的事,都是我的錯,她只是想幫忙我而已。"田莘園當然趕緊補上說明。
"相互掩飾也沒有用。你們知道身為廚師的榮耀,就是自己的手藝與味覺創造出來的獨特世界。現在田莘園的味蕾失效,就仰賴他人的舌尖來幫你品嘗,這對于期待著吃到'你'田主廚端出來的甜品的客人,不顯得失禮嗎?一個連自己做出什麼味道都不知道的廚師,還能夠保持自信地為客人呈現最棒的頂尖料理嗎?回答我。"嚴厲的話語,在在將莘園的自尊打得遍體鱗傷。
"非常抱歉,老板。是我沒有經過深思熟慮,我應該辭去這份工作……"莘園垂頭喪氣地說。
"你……"花瞿賢吃驚地瞪著她。
"的確,這種情況,確實不能容許你再繼續擔任我們美食俱樂部的主廚了。我們俱樂部的唯一原則,就是提供給客人們最頂尖的美食饗宴。"端木揚冷聲地說。
"我今晚就搬出宿舍。"田莘國硬咽著,她不是想以淚水來打動老板,老板也不是那種會被淚水打動的人。可是她一想到要離開這個夢想中的工作園地,悲從中來也是人之常情。
"老板!"花瞿賢拍著桌子,氣沖沖地叫道。"田田的舌頭不一定是完全沒有救了,憑她做點心甜食的手腕,難道就不值得你再考慮一下…
"花花別這樣。"扯著好友的手腕,一邊擦著紅紅的眼眶,莘園勉強地苦笑說。"原本就是我不對。我不要自暴自棄地暴飲暴食弄壞了自己的味覺,就不會有這些事發生,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錯,哪有資格向老板抗議。"
"可是……"花瞿賢壤眉,搖頭說。"我沒見過比你更喜歡做甜點和享受甜點的人了,要你離開這份工作,豈不等于……"
"是啊,等于要我的命。"老實地點頭,田莘園轉身面對端木揚說︰"老板,我只有一個請求,假使我的舌頭恢復了味覺,可不可以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有重回美食俱樂部的機會?"
"我不能保證。"端木揚撂下話說。"我只能說,我這兒永遠只請手腕最棒的人。要是你能證明你的手腕是最好的,那麼我的俱樂部永遠都會有你的一席之地。萬一你這段日子讓手藝掉下來,那我就無法保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