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不是說了嗎!」冶恬紅著臉吼叫。
她淺淺一笑︰「只是想看你會有什麼反應而已。沒我的事,我先走了。」
滿月復怒火無處發,又遭逢好友的奚落,冶恬把這一切都怪罪到那家伙的頭上。
紫鳴臣!
一腳踏在那張精美的名片上,冶恬想像是那人的臉孔,死命地一踩再踩。這樣還不夠,她取出菜刀,在上面喀喀喀地分尸,仍是不滿足,她便在上面用小火燻烤,直到那張卡片代替主人受盡凌遲之刑,體無完膚,她才放「它」一馬,賜它一個好下場,丟人垃圾桶內。
「哼!」將整件事拋在腦後。
***
仰望著正在快馬加鞭建築中的俱樂部外,紫鳴臣對于目前的工作進度感到滿意。
這座由他親手設計完成的建築物,是好友委托他的工作,好友與他討論這座餐廳的未來企劃時,充滿前衛尖端概念的點子讓他接下這份工作。
也許它不是什麼能造福社會的重大工程。
也許它算不上跨時代的標志型超高建築體,排不進世界建築雜志的前十名。
也許它沒有哪一點能讓紫鳴臣這位建築師成為名留千古的偉大人物。
但,從那以玻璃帷幕與輕鋼架為外觀主體,找不到半根冷冰冰的水泥柱或是後現代主義的暴露鋼筋丑陋手法,有的只是純粹提供人們享受美食的最佳情境塑造,由這一點來看它是成功的。
當它完成後,人們進人這座餐廳迎面看見的是沙沙作響的天然竹林,環繞著天然木材的地板香氣,從里往外可以看到位于半山腰的萬家點點燈火,寬敞的視景一覽無遺,恍如自身也融入于涼涼夜風之中。
位于一樓平面廳的是整間俱樂部中,最為大眾化的餐廳。以每天一個主題專門提供各國料理給來客。周一的中式、周二的台式、周三的日式等等,這麼做絕對是普通餐廳無法提供的——因為成本上來說,太不劃算。各式料理都有它專門的廚房設計,如果要能做到這一點,等于要擁有七間廚房。
可是紫鳴臣畢竟是紫鳴臣,他的字典中沒有「不可能」三個字。
費心搜索廚房最先進廚具的資料,不知打了幾百通電話與各家廠商協調,終于讓他設計出一間能夠料理各國食材的廚房,成果——也讓好友頻頻點頭稱贊說︰拜他所賜,理想才能實現。
接著,順著樓梯來到二樓,則是讓人能享受一杯下午茶,或是晚上小酌型的酒吧兼候位區。
為什麼會把「等待」用餐的客人請到二樓去,這又是好友一番幽默的見解。他說與其讓人虎視眈眈地看著用餐的客人,不如騙他們到二樓去喝杯小飲料,看看正在轉播的職業棒球賽,忘卻時間的憂慮,舒緩「等待」的不安情緒。
紫鷗臣極端贊賞這個點子,畢竟,他也很討厭用餐時,感受到一旁「催促」你快點吃完的氣氛。
至于目前還未開始內部裝潢的三樓——是整座俱樂部最獨特的地方。提供給預約的客人們,一個可以親眼看見廚師們為他們料理食物的地方。假如光是現場料理,那與鐵板燒這類的食物並無不同,但它最為高明之處,是沒有菜單。客人們一旦預約,只能等著廚師們現場料理出才知道今夜自己享用的是什麼大餐。如此冒險的點子,也虧得他好友想得出來。
紫鳴臣想起當初朋友興高采烈地對他說明計劃時,自己潑過他多少次冷水,可是他那百折不撓的朋友,還是堅持己見、實現理想,從籌措資金到真正動工,如今這間餐廳只差最重要的一點還沒有完成,那就是「人才」的搜集。
也是他今夜會站在這兒的主因。
「鳴臣,就差你一個,快點進來啊轉頭看著他滿面笑意的好友,紫鳴臣蹙起眉說︰「我們倆認識幾年了,端木。」那張說是美麗卻太過英氣陽剛,形容為俊帥又給人一種過度漂亮之感的臉,飄著揶揄的笑說︰「干嘛,鳴臣,你才這把年紀已經記憶力退化了?」
沒有回應他的笑,他淡淡地說︰「根據我們認識的歲月,我實在不懂你今天怎麼會找我來。」
模著干淨光滑的下巴,端木揚也學他蹙眉說︰「我不懂你‘不懂’什麼?」
不喜歡浪費口水的鳴臣嘆口氣說︰「算我沒問。」
端木揚好笑地接口︰「是、是,都是我不好。明知道你對于品嘗美食沒有什麼興趣,還硬拖你來作參考,是我不對,行嗎?」
「不是有沒有興趣的問題。」鴟臣低頭瞄一下手腕上那只戴了好幾年的愛表,平淡無奇的古樸表面,惟一可取的是那精準無比的時間,「我只能騰出一小時給你。」
「咋,難不成你連吃個飯都要斤斤計較花費了幾分幾秒?」端木搖著頭,「就算是個工作狂也該有個限度,你以為自己的身體是鐵打的,只要喝點機油、保養一下就可以工作二十四小時嗎?」
「要攝取維持身體正常運作的營養,每一餐花三十分鐘就綽綽有余。」連眉頭都不抬一下,鳴臣認真地考慮說,「不,也許不需花費那麼多時間,只要二十分鐘就可以。」
「所以我,‘今天’非要你來不可。」直指他的鼻子,端木不客氣地說,「想我端木揚交游廣闊遍及五湖四海,就是沒有比你更精簡享樂時間的人。我真懷疑除了工作、工作、工作外,你的人生還有什麼。為了試驗一下這些我高薪聘請而來的名廚們,能不能讓你破例開竅,了解到美食的重要性——我相信要是搞定了你的舌頭,那麼這間新的美食俱樂部肯定會財源滾滾的。」
這位專門喜歡給他找麻煩的好友,端木揚,名下已經擁有一間超高級名流聚集的會所——夜舞俱樂部Dancedusoir。原本夜舞俱樂部中便附帶有餐廳,甚至有著從法國聘請的名廚,可是酷愛美食的端木揚還是對此感到不滿。
夜舞俱樂部是屬于某些特定階層的人才能進入,可那些特定階層的人卻不見得人人都懂得如何品嘗美食、享受美食(看看他紫鷗臣,就是一例),這觸動了端木揚再開一間美食俱樂部的想法。
也因此,這間以C’estdlicieux法文中的「真好吃」為名,中文里最單純卻深奧的「美食」為主題的俱樂部,因而誕生。沒有任何身份的限制,只要是能負擔得起這兒的消費,誰都可以在這兒度過一段輕松快樂的時光。
整間俱樂部也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創造美食、供應美食與品嘗美食。
紫鳴臣欣賞朋友的點子,也在這間美食俱樂部中加了些許股份,想不到就被端木揚捉住了小辮子,強迫他要善盡一個大股東的義務,今天來參加這場開幕前的試食會。
「你會失望的,端木。我的舌頭沒有你想像的那麼有用,許多人都曾經告訴過我,我是個味覺白痴。」
「胡扯,你只是沒有‘用心’吃過任何一餐飯。我相信只要你拿出自己在工作時萬分之一的‘心’,你就會告訴我,這些新廚師的表現能否令你感動。」
「萬一我無法做出評論,你也別失望。」
「呵,我不會失望,只是會請他們全都走路而已。我要的廚師是能煮出讓機器人都流淚的美食魔術師。」
紫鳴臣微微在心中嘆口氣,這個朋友什麼都好,就是……任性的程度教他無法招架。他都放出這種話了,自己還能怎麼辦?要不就得抱著破釜沉舟之心,誰的也不吃、誰的也不評鑒,要不就得全都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