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自命清高的家伙。」
「別亂用你的成語了,免得讓人笑話。」
「才沒人會笑話我,要真有人笑話,也是笑話你這個不識貨的家伙。暴殄天物嘛,真是的。」
「你打抱不平個什麼勁?‘怪人’!」
「你才怪。」
門外,子京把這些對話听得一清二楚的。她並不是打算站在這邊偷听,只是剛下樓就想到自己忘了拿銀行印鑒,折返回來就听到里頭傳出來的對話。恰巧是馬端強在問黎迅羽為什麼不把她娶進門。
也許是乍听見自己的名字出現在他們對話中,所以愣住了,呆呆地站在門外,結果不知不覺地把其余的話也都听進耳朵里了。
現在她滿心後悔,真希望自己沒有听到這些對白。怪不得人家說偷听沒好話,此刻她有切身體驗了。
放在門把上的手,緩緩地離開了冰涼的金屬門把上,此刻的心比金屬還要硬、還要冷。悄悄地轉身朝樓梯間走去,並不是想下樓,所以避開了電梯,而逃到安全門後鮮有人影的空間去。木然地滑坐到台階上,鏡片後的雙眼泛起一陣水光,喉嚨卻干澀無比。
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听到黎迅羽對她的觀感,竟會對她產生這麼大的沖擊。
她只是我的好助理而已!
她沒有一點符合我對女人的要求,所以我腦筋決不會動到她身上去。
我眼中,寧子京不算是個女人。
這算是荒謬還是諷刺?現實無情得像場午後雷陣雨,沒有任何預警地,嘩啦啦地把她淋了個慘慘淒淒、措手不及。
包沒有料到自己原來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對黎迅羽放了那麼重那麼多又那麼深的情感了。
這麼說來,難道這五年來自己留在這間事務所中打理一切,讓自己成為黎迅羽身邊絕對不可缺少的幫手的理由,其實是希望黎迅羽無法離開她,無法沒有她,讓他絕對地依賴著自己,享受這種老板與助手之間,親密而無人能及的伙伴關系。借此來麻痹那貪婪而渴求愛情的心,冀望某一天當黎迅羽清晨醒來時,突然發現到她的存在,奇跡般地醒悟他原來是愛著她的。
無形中用著心機步步營造出一個夢幻般的宮殿,誤以為王子會永遠地留下公主,在這快樂又醉人的迷夢中?
可怕的女人心,曾幾何時,自己變成了如此可鄙的女人?
不去面對自己的情感,用著迂回而復雜的方式,只求對方的回首一瞥。
把臉埋在手心里,寧子京低聲笑了起來,沙啞的笑聲在空蕩的樓梯間回響。「真是個大傻瓜,我到底在干什麼。巴望著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是呀,我根本就夠不上他眼中的美人呀!不管怎麼想,我和他都是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交往過的女性,多如過江之鯽,她少數見過的那些女人幾乎都像他說的那樣,夠美夠辣,也從沒听過他與她們之間有什麼不歡而散,這麼說來也夠隨便的了。像她這樣的女孩子,就算想與黎迅羽有一夜,也沒有那資格,不是嗎?
啊,怎麼會把自己的思想逼到這種盡頭。
一夜?她從來不是這種隨隨便便的女孩子呀!若不是自己真心喜歡的對象,那毫無意義的上床不過是兩個生物之間的一種發泄而已。而若是自己真心喜歡的對象……那一夜……豈不是太悲哀了嗎?
但是她的體內卻有著一種不同的聲音,一次也好,就算只有一次的擁抱。能讓她曉得身在黎迅羽懷中是什麼樣的滋味的話……能讓她品嘗一次他的吻,能讓她撫模著他的發……
這些妄想在體內燒灼著,更教人沮喪。
振作點,寧子京,你不是這麼消極的人!心里頭對自己訓誡了十分多鐘,才能重新裝起面無表情的面具,從樓梯間回到辦公室內,若無其事地笑著說忘了帶印鑒,若無其事地再從里面走出來。
今夜,找個人去喝喝酒吧!子京在心中這麼想著。
***
「你這是怎麼啦!」
紋麗,死黨兼換帖。她拉住了子京頻頻灌酒的手。「喂,听到我在說話沒有?照你這種速度喝下去,不酒精中毒才怪。」
「喝死也沒關系,喝死就不會胡思亂想,喝死的話就可以把他給忘了。」含糊不清的話語,從半夢半醒的子京口中說出。
「真是的!」紋麗手一松,放任她臥倒在吧台木桌上,「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要怎麼做才能讓子京不再這樣猛灌酒,一聲不吭地把自己喝到醉死為止呢?
臨下班前接到子京的電話,以一種枯槁般的語氣問她可不可以出來陪她喝酒。那時她心中就已經有點不安,那語氣不似平常的子京。她所認識的子京是個強韌得像野草般,不是一個那麼容易就認輸的女孩子。可是這回從聲音里就可以听出她的沮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一坐到吧台上,也不顧紋麗追問,只是一杯接一杯地猛灌瑪格麗特,就算紋麗叫她別再喝,她也是不听。
實在想不出是什麼事會讓子京受到這麼大的打擊。
冷靜又頭腦清楚,平日總是一副干練女強人模樣的子京,現在已經完全崩潰了。可惡,平常再多關心她一點就好了。前陣子紋麗為了自己的事,弄得焦頭爛額的時候,還多虧了有子京與琛隻的幫助,所以才能安然地解決。
現在子京遇上了什麼麻煩,自己卻連問都問不出來,身為死黨的她實在太失職了。不行,再這樣讓她灌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的,她一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來才行。不過,首要之務還是帶她回家,不能再讓她這樣醉下去了。
「對不起,請問你們這邊有電話嗎?」她拉住一位Bartender問。
「有,靠近洗手間的旁邊,有幾支公用電話。」
捉起小錢包,她只得告訴Bartender說︰「請你不要再給我這位朋友任何酒了,她已經喝醉了。我去打一下電話,麻煩你幫我看住她,謝謝。」給點小費,紋麗不安地往電話的方向移去。
「喂?皓晟。啊,是我,我現在在Bimigo,你可以來接我嗎?嗯……對……不是我,子京喝醉了。真的嗎?太好了,那我帶她到門外去等你哦。好,就這樣。」
搬到救兵了,紋麗掛上電話,松口氣,回頭往吧台的地方望去。
不知何時子京竟和某個不知名的男人纏上,不妙!現在喝得醉醺醺的子京,不曉得會做出什麼事來!
「嗯,我有女人味嗎?」子京含糊不清地問道,連眼前男子的臉都不打量,現在的她已經什麼都不想管了。醉一場,哭一場,亂七八糟的做些什麼都無所謂。
「當然有,小姐,你很漂亮喔!」男人一心當然只想釣馬子,在酒吧里這種傷心的女人最容易釣了。他的手不安分地模著她的手說︰「怎麼了?被男朋友拋棄了嗎?我可以安慰安慰你,怎麼樣?」
「安慰?」子京悲傷地笑笑,「好啊,怎麼安慰都可以,只要讓我忘了那家伙就好。」
「那我們換個地方吧?」
「慢著!」紋麗趕到兩人身邊,一把就把那男人推開,「你想對我朋友做什麼?看她喝醉了,你就想佔她便宜是不是!」
「嘖,原來有朋友在呀!」男人不情願地走開。
氣沖沖的紋麗搖著子京罵道︰「你到底是怎麼了?連那種家伙來搭訕你也跟人家……算了,我們回去!」
「不要,我還要喝!我要喝到醉死為止。」
「你不能再喝了!就算你說不要,我們還是要走!」紋麗結完賬,硬是把子京從位子上抱起,「你要是再不听話,我就拿一大桶水來讓你清醒一點,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