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嵐強迫自己站在原地,看著娟娟頭也不回的奔出了劇院大門。
「柏老師……可以不用管她嗎?」泥鰍老實擔心的問。
蠻惠走上前,「讓她去,她以前就是一副屁樣,誰稀罕呢?我們不需要她。」她靠向德嵐的手說︰「老師,我可以替代她的位置,我來演她的角色。」
「你都這種時候了還說這種風涼話。」泥鰍拉開她,「我去找她回來好嗎?柏老師。」自告奮勇的他說。
「哼,你偷偷在喜歡娟娟,我就知道。」蠻惠臉色難看的說︰「別夢想了,她是有錢人家的大小姐,你這個泥水匠的兒子配得上她嗎?而且娟娟眼中只有一個章子。」
「夠了。」德嵐情緒紛擾,生氣的扒過頭發說︰「你們全都不要吵了。」她閉上眼尋回控制後,「娟娟那邊交給老師就好,泥鰍。至于重新挑角──我相信娟娟會回來演的。蠻惠,抱歉我不知道你這麼喜歡娟娟的那個角色,你對自己所演的女警角色有什麼不喜歡的?為什麼我安排角色時你吭都不吭一聲。」
蠻惠嘟著嘴,「你眼中只有娟娟,什麼好角色、可以發揮的角色都派給她演,我哪有什麼說話的分量。」
「所以你就什麼都不說?」德嵐挑起一眉,「不說就喪失你的權利。你必須為你所想要的一切去爭取,蠻惠。而不止是站在那兒懷疑老師究竟對誰偏心,你應該自我反省,你這樣背後趁機搶奪娟娟的角色難道就正大光明嗎?」
蠻惠臉色也暗沉下來,她僵硬的站在原處。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德嵐頭痛的想著,她似乎在罵跑每一個演員!「抱歉,我不是有意把話說的這麼嚴重,蠻惠。老師向你道歉,但是我不要再听見另一句搶角色的問題。就算整出戲里面只有一句話,照樣能演得教人刮目相看。每個人都有屬于他們自己的機會。」
蠻惠沉默的點點頭。
「抱歉,」德嵐感覺精疲力竭,昨天加上今天的這些插曲,「本來我是要談有關章子空出的缺要怎麼安排,還有上戲的準備。但是娟娟……看來我們今天只好先休息一天了。你們可以各自先回家了。」
幾分鐘後,大家都安靜的散去。氣氛完全失去往昔的快樂活力,變得灰暗陰沈。
「你還好嗎?」芬茵走上前來擁住她的肩。
德嵐嘆口氣,「我是不是對她太凶了?」
「她」指的是何人,芬茵也很清楚。「不要對你自己太苛了,娟娟講話是過分了些,你打她那一巴掌固然是嚇到所有的人,但是我想這也算是給她一點點教訓吧?這兒是劇團,並不是奉養大小姐的地方。」
「她的反常全是因為過分擔心章子。」德嵐依然自責地說著,「或許我該再多體諒體諒她的心情。」
「縱容演員是一個劇團總監最不應該做的。」芬茵微笑的安慰她,「別再想了,過兩天等娟娟平靜些,我們再來解決這個問題。現在,你應該讓自己好好放松一下,又是章子又是娟娟,加上公演日期的接近,你幾乎把自己逼得不成人形。一天到晚只知道關心演員和別人的身體狀況,就伯他們倒下去不能演,卻沒有想過萬一你自己倒下了,那整個劇團馬上陷入群龍無首的噩夢中,又該怎麼是好?」
「但是還有那麼多的事情──」
「沒有什麼不能等到明天再說的。」芬茵肯定地說︰「吃一頓、睡一覺。等你醒來又會是愉快閃亮的一天。」
德嵐發覺自己真的認真思考芬茵的建議,逃離這所有。若不是她向來理智的一面抬頭……「再說吧,芬茵。我要把最後那幾場戲的排練日志再翻看一次,然後才有時間想到吃飯。不用為我擔心,你先回家去吧!」
換芬茵大嘆口氣,「德嵐你真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
「那就什麼都別說了。」德嵐往辦公室走去,「我保證我不會讓自己倒下的。」
「你敢倒下試看看。」就連威脅,芬茵也是語帶笑意。「對了,開會前洛夫有打過電話,踫巧你去找章子的律師談話所以不在,他什麼也沒說的掛了。」
德嵐眼前立刻浮起他的臉,揮去。「可能是告訴我終于他要放棄義工的工作了吧?早知道他不可能熬太長的時間,他那種大忙人!」而且他也如願以償的得到自己了,不是嗎?目的已達,他當然拍拍走人,連再見也省得說。那就是她得承擔的後果,不過是他成年人的游戲!
「德嵐,你不覺得有時候你對柴導演也不太公乎嗎?對他有偏見?其它人你都能忘卻他們的過去,接受他們的本來面目,為什麼每次一看見柴導演你就是用負面的口氣說話。」
「你看上那個狂人啦?」德嵐諷刺的問。「他的確魅力無遠弗屆。」
芬茵張大嘴,蒼白了半刻。
「我抱歉,我不該那麼說話的。」似乎她今天處處都惹人生氣?德嵐歉意地改口說︰「我沒有那個意思。」
「小懷懷快放學了,我去接他。」芬茵轉身匆忙的往外走。
「芬茵,我……」德嵐覺得她必須說些什麼,說些什麼來彌補她剛才那句話所造成的殺傷力。畢竟芬茵從來都沒抱怨過她未婚卻守著死去德懷的靈魂,盡一個單親母親責任的苦楚。自己有什麼資格阻止她看上另外的好男人?
「不要說,德嵐。」芬茵背對著她,哽咽地說︰「我正試著不和你生氣。所以,什麼都不要再說了。」
是的,與其說一些讓自己良心能好過的話,德嵐想著,她更該真正的愧疚她方才的所言所行。難道她在妒嫉柴洛夫對芬茵的注意?再也沒有比一個心眼狹小的女人更丑陋了,她已經變成這樣一個女人了?
「你知道,我以前常常懷疑為什麼瞪著牆壁發呆的人那麼多,是不是它具有某種神奇的力量讓人不由自主的想瞪呢?還是你覺得問題出在人的眼楮和腦部結構上。」
柴洛夫的聲音自辦公室外傳來時,德嵐不知道自己坐了有多久,她驚醒過來回瞪著他。「出去。」
他走進來坐下,「多謝。」
「我說︰『出去』。」她按著桌面站起身來,憤怒地說。
「我不是已經坐下來了嗎?你何必不斷重復。」惱人的他微笑著,彷佛他們說的不是同一種語言。
德嵐自桌後繞出來,捉起桌上的檔就朝他扔去,「你把我的腦袋弄得一團糟,現在還來惹我做什麼?你可以要的都已經得手,不必再死纏不放,我不要看到你,再也不想看到你,出去、出去!」
微一抬手他擋住那些紙張,「很辛苦的一天,是嗎?芬茵把娟娟的事告訴我了。別擔心,站在導演的立場我會建議你做同樣的事。」
「那些完全不關你的事,從現在起我的劇團里面不再需要你了。」德嵐憤怒得無法判斷自己的行動對錯,她像莽撞的紅牛沖進敵人營區,雙手拉住柴洛夫開夏米爾領衫的衣領使勁地嘗試拉他起身,他卻穩穩如不動泰山,「我開除你了,听見沒有。你不再是團內的義工,我們與你再無瓜葛。」
「我有做錯任何事嗎?」他瞇起眼。
「無故曠職。」
「我問過了芬茵,她說沒關系。」
「態度欠佳!」德嵐吼叫。
「這點我可以改進。」他馬上回嘴,雙手迅速的動了起來。
他所謂的改進,德嵐為時已晚的發覺,並不是常人所認定的立刻卑恭屈膝、道歉悔過。悔過?那是柴洛夫最不可能辦到的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