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感覺到不尋常的聲響,沙發上的小人兒睜開昏眩的眼,「是誰回來了?」
「是我啦!」他沒好氣的應了聲,邊向她走近,「耘耘,你要睡覺為什麼不上樓去睡?在這兒睡覺會感冒的。」
熟悉的聲音讓她立時精神大振,睜圓了雙眼。
「峻哥?我在等耕哥回來……而且,你知道……我害怕一個人待在房間里……」
她童稚的喚聲勾起他一陣的不忍,也間接提醒起她有一種名叫幽室恐懼癥的病狀,造成她不敢一個人持在幽閉的空間。
想到這兒,他就不禁對她憐惜一分,「別等耕哥了,他是醫學院的學生,趕報告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回家來。上樓去睡吧!怕的話就開盞燈……」
環視著靜寂的客廳一眼,不難發現季家的男女主人又遠行了。
「耘耘,季伯父跟伯母,是不是又出國去了?」
「嗯。」季耘的小腦袋點了點,「他們出發到埃及,去挖什麼某某王朝的東西去了。」
「又考古去了?他們還真是沒有為人父母的責任心。」嚴峻真不知該如何看待季家夫婦?在事業上,他們是一對熱愛考古學的夫婦,也在國內的考古學界奠定了良好的名聲,但是論起為人父母,他們卻是嚴重失職。
他們三天兩頭不在家,長子季耕又是個埋頭醫學研理的大學生,整個季家每每都只留了才剛上國中的小女兒季耘。
他們老是把她一個人丟在台灣、丟在孤零零、毫無生氣的家中,這種不負責任的做法,就跟他老爸如出一轍。
「峻哥,不要怪爸爸媽媽,他們也不願意把我一個人丟下來,而且還有耕哥會陪我。」她揚起一抹笑,體貼地安慰他忿忿不平的心。
「你這個小丫頭,我真不知道該說你懂事,還是說你愚笨?」她的臉老是掛著笑,教人連帶無法苛責太多。「我看今晚耕哥是不會回來,還有,你要我叮嚀幾次,落地窗要鎖好,萬一有賊跑進來,那該怎麼辦?」
「可是我要是不把鎖打開,峻哥你要怎麼進來?」她仰起天真的小臉,眼眉帶著疑慮地問道。
落地窗通常是他進出季家的惟一通路,久而久之也跟她建立了默契,所以剛才他才不費吹灰之力,便進入了季家。
「耘耘,以後不要這樣了。」他模模她柔女敕的兩頰,從她清麗的五官不難描繪出長大後的她,將會是如何的出色、美麗,「以後不要再把鎖給打開了。」
驀然間,一抹恐慌攫住了她稚幼的心靈,她不禁急急追問︰「為什麼?如果我不把鎖打開,那峻哥你要怎麼進來?」
「我……我……」他的視線心虛的瞟向腳邊的背包,不知該如何對她說明,他要離家出走,而且打算永遠都不回來了。
順著他的視線,季耘看見了他的行囊,一抹了然浮上心頭。
「峻哥,你該不會是想要離家出走吧?不要啦!如果你走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人關心我了……」說著說著,她的眼泛紅,「我知道你跟伯父之間處得不好,但是……你比我大,應該比我懂事才對,不要跟嚴伯伯吵架啦!」
「耘耘,有很多事你不懂!總之,你別哭了!」大手慌張的撫模她變得濕潤的面容,他最無法抵擋的,就是她晶瑩的淚水。
他要怎麼跟一個才剛上國中的小丫頭,解釋關于大人世界的困擾?雖然他也還未成年,但是,他知道再繼續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所以他果斷的選擇了另一條路。
「可是你就要走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人陪我一起看電視、吃飯了……」以後她就會變成真正的孤單一個人,想到這個,她的傷心就更加無可自抑了。
見到她眼眶中竄出的淚珠,嚴峻焦躁無措的扯發,「耘耘,別哭了,我求求你別哭了!」
「那你答應我不要走,好不好?」她好怕峻哥這麼一走,她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不行,我一定要離開!」他的去意堅定無比,誰也無法改變他的決定。
季耘听了,眼淚掉得更凶了,小手緊抓著他的手不放,「峻哥,不要離開啦!以後耘耘會更乖的,你不要走……不要走……」
看著她嬌美的小臉被一片濕潤給佔領,他無奈的以指月復拭去她豆大的珠淚,「你真是愛哭鬼,季伯父跟伯母出門的時候,也不見你哭得這麼傷心,不要哭了好嗎?」
「除非你答應我,不要離家出走。」她不要變成孤單一個人,她不要——
嚴峻無奈的蹲子,與她平視,雙手不斷地抹去她掉下的淚。
「耘耘,有很多事我不知該怎麼跟你說,我只知道我無法再跟我爸生活下去了,他的眼里有他的事業、有他的朋友,就是沒有我、沒有我死去的媽……
「你知道嗎?其實今天是我媽的忌辰,但是我爸卻連個影子也沒見到,我打了好多通電話,才知道他在應酬……我對這樣的爸爸寒心了,也無法再跟他生活下去了。」
「那你就搬來跟我一起住好了。」不加思索地,她提出一個建議。
嚴峻失笑搖頭,「這不是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法。」
「峻哥,你不要走……」她撲進他懷中,雙手緊緊環抱住他,「你不要走啦……」
「別哭……」他越是想拭去她臉上的淚,她的淚就掉得更凶,他無奈的緊緊抱住她,心中產生了不舍留戀,「每次我看見你一哭,我的心情就會莫名的沉重起來,你別哭了……」
餅往的回憶到這兒就停住了,耘耘撲抱住他哭得傷心的那一幕,永遠都印在他的腦海無法抹去。
嚴峻緩緩睜開眼,空氣中的寧靜氣氛,讓他一時間分不清所處的時間、地點,直到桌上的電話聲嘟嘟響起,這才喚醒了他游離的意識。
「喂?」他抄起了話筒,「林秘書,有什麼事?三點有個周會議,好,我知道。」
幣上電話,嚴峻這才真切體會到所處的世界及現今的地位,他已不再是叛逆火爆的少年了,也不再是意氣用事的小子了,如今的他已是大大的不同了。
然而留存于他腦海深處的過往,卻仍清晰得如昨日一般,觸動了他柔軟的心弦,也喚起了他曾經失去的青澀回憶。
「耘耘……」她不再是縴細愛哭的小女孩了,她長大了,變得……讓他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惟一不變的就是……她誠如他所描繪的,成為一個美麗的女人。
接連兩次的踫面,他竟然認不出她?是他改變太多,還是她變化太大?僅僅八年的分離,就造成難以彌補的隔閡。
十六歲那一年,他負氣離家,堅決離家的意志,卻因為她的苦苦哀求及淚水,而有了轉圜。
他還是堅決不回家,可是卻老往她家跑。不管是吃飯、聊天,甚至是打斗受傷了都往她家跑。
直到那一次,他惹上了黑道,涉及了幫派間的火拼恩怨,他被送進了警察局,而她依舊淚眼汪汪的目送他離開,而這一離別,就是八年——
眼前浮現了季耘那雙傲然倔強的目光及咄咄逼人的言辭,她的眼眉間依稀可見童年時的柔美影子,可那傲然的神情、揚起的美麗唇片,一舉手、一投足間,都在在說明了一點——她不再是他所認識的耘耘,不再是那個依賴著他、愛哭又縴細的耘耘。
深吸口氣後,他拿起置于桌面上的名片,一手則抓起話筒,按下快速鍵,接通了秘書室的林秘書。
他技巧地掩藏起一抹興奮光芒,指尖滑過名片上的季耘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