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告訴琳琳我的情形時,我剛好經過診療室,無意間听到的。」她啜了一口果汁,繼續道︰「其實,我自己也大概猜到是什麼病了,所以當我听到這個消息時,並沒有太多的震驚,唯一令我意外的是︰我的時間竟然只有短短六個月。六個月,能做的事實在有限。」
「有時候,意志力可以創造奇跡。」原來她一開始就知道一切了!衣若芙真的對趙母另眼相看,非常佩服她能這樣坦然面對自己的死亡,老實說,這需要相當大的勇氣。今天如果角色互換的話,她自己都沒把握是否能像趙母一樣泰然面對一切。
「謝謝你,不過我已經不擔心了,因為你的出現,我懸在心口的石頭也落了地。」她感謝衣若芙給她的鼓勵,不過,一切既已安排妥當,她也就能安心地到另一個世界與丈夫相會了。
「趙媽媽,你……不怕嗎?」面對死亡,很少有人不恐懼的。
只見趙母微微一笑。
「只要是人,誰不會死呢?只是早晚的問題罷了。」她看向舞池里的趙琳,淡淡地說︰「其實早在五年前,我就該跟琳琳的爸爸一起去的,只是琳琳那時才二十歲,我根本放不下她,才又多活了這五年。五年下來,琳琳也學會獨立了,身旁還有小齊陪她,如今再加上你的輔佐,我已經沒有牽掛了。」
相較于趙母柔弱的外表,衣若芙發現其實她的內心是很堅強的。若非有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她如何度過那段失去至愛的絕望期?又如果沒有足夠的勇氣,她如何能無所畏懼地面對自己的死亡,並且積極完成未完的心願?蒲草外表雖然縴細,但是它的韌度卻超越它外表千萬倍。趙琳的母親便是最佳的寫照。
順著趙母的眼光,衣若芙也將視線投射在舞池中最亮眼的兩人。趙琳一襲火紅色的小禮服將她凹凸有致的曲線完全展現,勾著邵凡齊的手臂,依偎著他,嫵媚中不失甜美;邵凡齊一身筆挺的白色西裝讓他看起來英氣勃發,瀟灑中帶有一絲霸氣。
「他們很相配,不是嗎?」趙母的語氣里盈滿心願得償後的滿足。
「嗯。」衣若芙被動地應和。
是啊,他們的確是郎才女貌的一對璧人。外表出眾、家世背景相當,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還有誰比他們更適合彼此呢?
人群里不知在起哄些什麼,就見兩人在人群的簇擁下被推擠在一起,邵凡齊傾身在趙琳的臉頰印下一吻,趙琳則是紅著一張粉臉偎在邵凡齊懷里。
衣若芙突然覺得眼楮一陣刺痛,是光線的關系嗎?她閉了閉眼楮,想緩和一下那股刺痛感。再度睜開眼,看到的仍是兩人緊緊相偎的景象,非但眼楮的不適感沒有解除,心口還無來由地涌上一陣酸。好難受啊!她索性瞥開視線,眼不見為淨。
「你別看琳琳平常一副女王般的驕傲,到了小齊面前,她就變成一個溫馴的小女人了。你看,就像她現在的樣子。」
趙母笑瞇了眼楮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注意到衣若芙的異樣。
「小齊以前也荒唐過一陣子。」趙母又陷入回憶中。「混幫派、打架等,很令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頭痛。後來他雙親也搭上同一班死亡班機,跟我先生一起走了,那時他才知道自己身負多少責任,毅然決然地告別那段荒唐的歲月,扛起屬于他自己的責任,連帶也扛起該是琳琳的責任。唉!這孩子不簡單,一個人能把趙、邵兩家的企業經營的有聲有色,實在是多虧了他。」
原來他還有這樣的一段過去,想不到在他玩世不恭的外表下還藏有這樣的辛酸。衣若芙忍不住再度把視線的焦距鎖定在他身上,眼神也柔和了不少。難怪那天那個「齊天盟」組織的人會叫他「齊老大」,想必他混的幫派就是那個叫「齊天盟」的組織吧。
衣若芙不知道的是,在黑白兩道都佔有相當地位的「齊天盟」,創始人之一便是邵凡齊。而他也曾是道上兄弟敬畏有加的兩大人物——閻王齊、判官天——的「閻王齊」。五年前,只要是道上的人,沒有人不知道這兩個名字的,可見他當時影響力有多大。
「小若?」趙母出聲喚回衣若芙神游的思緒。
「嗯?」
「想什麼?」趙母關心地詢問。她真的很喜歡衣若芙,如果她也是自己的女兒該有多好。
「沒……沒什麼。趙媽媽叫我有事?」
「嗯,小若,答應我一件事,別讓琳琳跟小齊知道我已經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這件事好嗎?他們為我做的夠多了,我不希望再增加他們的負擔了。」趙母緊握住衣若芙的手,期盼她的允諾。
衣若芙不禁感慨在心︰趙琳為了讓母親愉快地度過生命的最後一章,努力地扮演乖女兒的角色,而趙母為了不讓自己的女兒擔心,也賣力地扮演一個知足的慈母。這樣互相為對方著想的一對母女,怎麼不令人感動呢?
「趙媽媽你放心,這是小若跟你之間的秘密。」她給趙母一個保證的笑容。
「謝謝你,體貼的孩子。」
★★★送趙母回房後,衣若芙沒有再回到大廳,而是一個人獨自來到前庭的花園。今晚的夜色十分柔和,盛夏的夜晚,眾多的蟲鳴聲和噴水池的水聲構成一首輕快的交響樂。
多舒服的感覺啊!有別于大廳內刺耳的熱門音樂,衣若芙還是偏好這大自然的樂音。坐在噴水池旁,閉眼聆听著天籟,衣若芙全身放松地沐浴在月光下,享受這屬于她的片刻清閑。
不過,她並沒能安靜多久,一個熟悉的男音突然打散了她的放松。
「為什麼你總是喜歡到處亂跑?才一眨眼,你人就不見了。」邵凡齊挺拔的身影擋住了她的月光。
她倏地睜開眼楮,被眼前的他嚇得一時失神,驚呼一聲,身體直往後仰。邵凡齊眼尖地伸手拉了她一把,才免去她掉落噴水池的命運。
「小心點!」他的語氣里有一絲笑意。
衣若芙撫著胸口順氣,並沒有開口道謝,反而賞了他一記衛生眼。如果不是他突然冒冒失失地出現,她也不會差點掉入噴水池里,所以說她沒有必要道謝。
不過邵凡齊顯然不這麼認為。
「怎麼,你是用這種態度對待你的救命恩人?」
衣若芙懶得理他,轉身想走,卻被他拉住手腕,微一使力,她整個人便倒入他懷中,被他抱個滿懷。
「啊!」她低呼了出來,不置信的雙眼怒視著他。「你做什麼!」
「為什麼要逃?」他的臉逼近她的,氣息吹拂在她臉上。
「我沒有逃,你放開我!」她掙扎。但是他的手像鋼筋一般牢牢地圈著她,令她動彈不得。
「沒有逃?那為什麼看到我就要走?」他的臉又朝她逼近了幾分,鼻子幾乎踫到她的。
「我——」她將頭往後仰,盡可能地拉開她與他的距離。「邵先生,請你先放開我,我們這樣實在不是一個談話的好情況。」她努力壓下心中的不悅,盡量以最平穩的語氣跟他溝通。畢竟她目前是處于「劣勢」,盡避說出來的話再怎麼有道理,氣勢上依然會差了一大截。
「哦?是嗎?我怎麼不認為如此。」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一抹壞壞的笑。「相反的,我倒覺得這樣挺好的。說話不必太大聲,而且還能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你說對不對?」
想不到她看起來瘦瘦的,抱起來還滿有質感的,原本只是想嚇她一下,如今他卻不想放手了。明明內心十分慌亂,可是她表現出來的冷靜,卻令人看不出她的慌張,唯一泄漏出她心思的是她眼底一閃而逝的無助。雖然短暫,他還是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