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你認錯了吧?」
「沒錯、沒錯,對,就是你!老板……老板……」話還沒說完人已經匆匆忙忙地跑開了。
大姊頭?我像嗎?
這麼具有江湖味的稱謂怎麼可能會套用在我身上呢?吳秀香還常說我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怎麼看都不會像個領導型的人物的,可見這位修車師父的眼力有待加強。
趁著修車廠老板還沒來的空檔,我先撥了一通電話到任廷軒的公司。
「喂?」
「廷軒,是我。」
「邊邊,下午茶喝得愉快嗎?」電話那頭傳來任廷軒溫柔的聲音,我的行蹤,他一向清楚。「嗯,剛剛才結束,我現在在修車廠。」
「修車廠?怎麼了?你出了什麼事嗎?有沒有受傷?該死,我竟然讓你一個人開車出去……」電話那頭傳來一連串的自責聲。
「廷軒,你別急,听我說。」我先安撫他的情緒。「我沒事,只是車子半路拋錨而已,現在已經送到修車廠來了。」他的反應令我窩心,卻也讓我感到壓力沉重,好象我是一個玻璃做的女圭女圭,輕輕一踫就會碎了似的,使他不得不對我的行動草木皆兵,也真是苦了他了。只是他為什麼不相信我有照顧自己的能力呢?若再這樣被他繼續呵護下去,我真擔心萬一有一天他不在我身邊時,我是否還有能力獨自生活下去。「生于憂慮,死于安樂」,這句話自是有它的道理存在。
「真的沒事?」他仍不太放心地再問一次。
「你是問車子?還是問人?」難得地幽他一默。
「去他的車子,我當然是問你。」
哇!難得听他說粗話,我在電話這頭掩嘴偷笑。「放心,我好得很,只是不知道車子會修多久。」
「如果一時半刻修不好就別等了,我叫廷宇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坐車回去就好了。」
「不行,我不放心你自己一個人坐出租車。告訴我是哪一家修車廠。」他仍不改保護者的作風,堅持一定要叫人來接我。不得已之下,我只好妥協了。
「好,你等一下,我看看這家修車廠叫什麼名字。」正打算探頭看看招牌上的名稱時,突然感覺到背後有兩道灼熱的視線向我投射過來。我下意識地回頭瞥了一眼,看到剛剛那名修車師父。他身後還站了一個男人,大概是修車廠的老板。沒有細看他的長相,我只是禮貌性地點頭,然後匆匆回頭。再度尋找修車廠的名稱。
「廷軒,這家修車廠叫……哦,有了,叫邊、關、守……將!?」我驚訝地張大雙眼看著招牌上那四個斗大的字。
巧合,一定是巧合,這只是修車業者標新立異的命名方式而已,絕對與我無關。我在心里這樣告訴自己。但是這樣的自我安慰卻阻止不了背脊上頻頻冒出的冷汗。
灼熱的視線持續投射在我背上,強烈的程度令我想逃。
「邊邊?」任廷軒擔心的聲音傳入我耳里,拉回我的思緒。
「啊?」
「怎麼了?叫了你幾聲都沒響應。」
「哦,對不起,修車師父好象要跟我說明車子的問題,所以分心了,你剛剛在說什麼?」為了避免他擔心,我隨口扯了個謊。
「我是說︰你在那家修車廠等一下,我叫廷宇立刻過去接你,知道嗎?」
「嗯,知道了。」
幣上電話,我遲遲不敢回頭,只是一味地深呼吸,希望藉此平復紊亂的心跳。
天啊!真的會是他嗎?修車廠的名字以及背後那兩道灼人的視線……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怎麼辦?
「小姐。」是那個修車師父的聲音。
懊來的還是要來,躲也躲不掉了。我再度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回過頭,面對現實。
「小姐,這就是我們老板。」修車師父側開身子,讓他身後那個熟悉的身影與我正面相視。
是他,真的是他!那個我以為永遠不會再見面的男人……徐焉騰。
「老板你好,」強壓下心中的紛亂,我冷淡而不失禮地打招呼。「我的車子麻煩你了。」
「小姐,你……」修車師父看了我的反應似乎有話要說,不過卻被人打斷了。
「烏鴉,你去忙你的。」徐焉騰淡淡地開口支開他,眼光卻不曾離開過我。原來那位師父就是當年他身邊的難友之一……烏鴉。我竟然粗心地沒認出來,才會落到現在這種尷尬的場面,實在失策。
五年了!五年沒見到他了,身上的油污掩不去他刀鑿般的俊顏,只是當年的青澀已不再,有的只是相同的冷漠以及不變的桀驁不馴。當兵生涯的洗禮將他的體格鍛煉得更加健碩。他已經由一個男孩蛻變成一個男人了,現在又是一家修車廠的老板,此時的他應該是意氣風發才是,可是他眼底、眉梢間的憔悴所為何來?
「好久不見了,你……好嗎?」兩人靜默對視了好一會,他終于開口了。
「很好。」淡淡地響應他,不想讓自己在他面前表現出過多的情緒,怕再跟他有所牽扯。只是為什麼再次見到他,我的心會有股異樣的興奮,那種感覺像是……
他鄉遇故知?
這樣的形容或許不貼切,雖然他可以算是「故知」,但是此情此景卻稱不上是他鄉,或許可以勉強說是「異地相逢」吧。台灣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曾經失去聯絡的兩個人在兩千一百萬人中要再度相遇的機率實在小之又小。當初我就是算準這一點,才沒有離鄉背井另覓落腳處,只是隨著吳家一同搬至現今的住處重新生根。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和他還是在茫茫人海中再度相遇,是巧合?是運氣差?還是老天自有祂的安排?總之,與他久別重逢的心情是驚訝之余還帶有些許的……喜悅!?
實在不懂,這「喜」從何來?「悅」又為何?
對他,我應該是怨與恨的情緒較多,或許時間會沖淡我內心怨恨的因子,就算是如此,也不該有「喜悅」這樣反常的心情啊。我的心結仍在,再怎麼樣試著遺忘,還是無法放開胸懷接納他,我……非聖人。
「我……一直找不到你,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短短的一句,道出的可能是他這五年來的心情。他找我?為什麼要找我?是不放心我沒繼續念大學還是擔心我自暴自棄?或是認為我會流落街頭?
「阿香搬家了,接我過去一起住。」不想探究他找我的原因,只是大略解釋一下我突然「失蹤」的原因,說太多,只是徒增麻煩。
「她沒告訴我這些。」他像在控訴。我當然知道吳秀香沒告訴他搬家的事,因為是我要她這麼做的,只是我並不打算告訴他實情。「大概忘了吧。」
「小敏…」
「老板,我的車子能麻煩你一下嗎?」不想再听到那個曾經令我心痛的昵稱,我刻意將話題轉開。
「有必要這麼生疏嗎?」他向我靠近一步,雙手就要朝我伸來,我急忙倒退了兩步,將他隔在安全距離之外。我的反應讓他的臉沉了下去,雙手緊握成拳垂在身側。「你還在怨我?」
「過去的事我全都忘了。」撇開頭,不願看他。
「哦?是嗎?」我的身體被他扳正,迫使我面對他。「既然如此,剛剛為什麼不敢回頭看我?見了我又為什麼假裝不認識我?你在說謊,騙別人,也騙你自己!」
「沒有,我沒有!徐焉騰你放手。」可憐我微弱的力量根本不敵他那鐵鉗似的雙手,任憑我再如何掙扎,一樣無法松動他絲毫的手勁,只是徒增我手臂上的瘀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