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處?能吃就是福,既然這回他吃了我做的東西不會吐,那就代表他根本不是中邪呀,那既然病好啦就好啦,以後也不會找妳們麻煩,更不會浪費食物,那見不見我還不一樣?」一向習慣當個隱形人,這樣被人簇擁著,還真像只要被帶去宰了的豬哩,她不喜歡。
「別說這麼多了,快進去,進去之後見到老爺,別忘說點什麼。」
「說什麼?」
「什麼?嗯……對了!就說我在妳做菜的時候,幫妳添過柴火;那麼她呢,就說幫妳煉過爛葉;還有她,就說幫妳洗過鍋子、洗過杓子什麼的。」沾光,這樣往後才有好日子過。
「大娘,您為什麼要我說這些?唉,別推我……啊?」掙扎之余,見一人朝這里走來。
「大……大少爺。」另三個人忙對著來人行禮。
「怎麼回事?我到灶房找不到妳。」來到門前,盯著那前一刻還被人推拉著的于陽,翟天虹問。
「我……咳,大娘她們……」怪,怎麼一看到他就全身發熱。于陽不覺躁然。
真是個不懂掩飾心情的人,呵。他笑。「大娘,您們帶于陽到這里,有什麼事嗎?」
「是老爺要我們帶她過來的。」
「我爹?」
他……「爹」?難道他真是這里的少主人?本來低著頭,于陽霍地抬眼瞪住了翟天虹。
「是呀,因為姑娘前天做的那幾道菜老爺很喜歡,所以老爺今早特意要灶房將她帶過來,還吩咐了不能延誤的。」
吃了她的菜?這麼巧,莫非他剛剛听來的事,即是和她有關。「原來如此,那我帶她進門就好,您們先去忙吧。」
「嗯,這……」三個廚娘踟躓,最後還是忍不住再和于陽咬了耳朵後,才肯離去。
「她們和妳說了什麼?」剩下他倆,翟天虹發現于陽一直瞪住自己。
「沒說什麼呀,大、少、爺!」剛剛那一聲爹,等于表明了他的身分,而他的隱瞞亦讓她有地不快。
她這一句,很明顯表達了她的情緒,他知,但卻不以為意,只是去牽她的手,並說︰「大少爺這三個字只是這宅子里的人賞給我的名號,對我並不具特別意義。倒是妳,我在妳面前,不該只是翟天虹,一個喜歡妳手藝,還有喜歡妳這個人的人嗎?」
嗯?這麼說,也沒不對,因為不管他是不是這宅子的誰,她記得的,也只有翟天虹這個人。不過……「可是我還是希望你有話就直接告訴我,那總比我一個人亂猜亂想的好。」不知怎地,她愈來愈想了解他,以前純粹好奇,而現在變成一種想望。
「妳會對我亂猜亂想?很好,告訴我妳想了哪些?」他故意問。並一邊敲上廂房的門。
「我……」嘖,這教她怎麼說?就在她別扭之際,廂房的門被人從里頭打開,那是一名提著醫箱的大夫,打過招呼後,他自行離去。
「又請了大夫,這大夫很面生。」進了門,翟天虹對著床榻邊正和著單衣的人說。
「面熟面生全都是飯桶,診了大半天還是什麼毛病都找不出來!」刻薄說著的依然是那翟老太爺。
「那是因為您病在心,不在身。」
「毛病在哪里我自己曉得,用不著你來提醒。」抬頭,瞥見一旁的于陽,他頓時瞇起銳利的眼。「你倒好,一回來就記得找樂子,這娘兒們在哪個窯子找的?」他訕笑。
窯子?是說她嗎?,于陽倒八著眉。「喂,那個老人,我不是窯子來的!」雖然她不識字,但起碼也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來著。
見她一瞼怒氣,老人亦聲量不輸地駁了回去︰「看來真不是窯子來的,如果是窯子來的,起碼懂得如何討好恩客,瞧她又魯又污,肯定是路邊搭上的!」
「啊?什麼路邊搭的?我和翟天虹可是在屋頂上搭到的。還有,我魯是魯,可是哪污了?污也不及你的腦袋污,哼﹗」
屋頂?翟天虹楞然。
「這個賤奴,居然敢撒潑﹖給我滾出去﹗」老人一怒,隨手拿了東西就往于陽扔,幸好讓翟天虹接了下來。「你……你竟然幫個賤奴了?不肖子﹗」
賤奴?不肖子?「喂喂﹗你才是個浪費米糧的糟老頭咧!可惡!」這些天,從大娘們嘴里也听夠了關于這老爺的行事,沒想到他的可惡還不只浪費食物這一樣。挽起袖,急欲上前理論。
「于陽,靜靜。」翟天虹出口制止,他拉著她。
「你教我怎麼靜?這麼壞的人,當了你爹我還更替你不平,吃我一腳!」手被拉著,只好動腳,她猛力一踢,腳上的鞋就也飛了出去,且不偏不倚正中老人的瞼,讓他吃了一臉塵。
「咳咳…賤奴!生妳養妳的人肯定是沒受過教化的鄙人,看我不打死妳個野人不可﹗」咆哮一聲,舉起杖就往于陽撲打過去。只是這一撲,他的右腳竟讓行動稍微不便的左腳絆到,人也跟著跌了個狗吃屎。「啊——」
「爹。」翟天虹放了于陽,趕去扶人。
「咳,呵。」見這狀,于陽本是楞著,可末了卻下意識地呵了一聲。
「妳還笑?這都是妳害的,妳居然還敢笑?」老人抬眼怒瞪。
「我?」她臉垮了。她連動都沒動他,怎會是她的錯?雖然她發出很像笑的聲音是不對。
「于陽,妳先出去。」
「我出去?可是是他叫我來的耶,還有他剛剛罵了我爹娘和爺,你怎都不說句公道話﹗」眉頭擰,拳捏緊。
「妳先出去,有話等一下再說。」兩團火踫在一起,哪有不燒得更旺的道理。扶起老人。
「我不出去﹗他如果不向我爹娘和爺道歉,我就不出去!」」口氣吞忍不下,因為她在意翟天虹的態度。
「還不滾出去,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非要我叫人把妳攆出去才肯嗎?」
她睞著翟天虹,可他也是一臉嚴肅。一氣之下,不再多話,于陽開了門就飆了出去。
「爹,您不該口不擇言,于陽躁,好歹您也有點年紀,怎麼跟個稚兒沒兩樣。」不幫于陽,是不想氣氛更僵,因為他爹的脾氣事出有因,且存在已有多時,扎實的老頑固一個。
「什麼?沒想到回到頭來你還是想氣我?說,剛剛那個女人是不是你特別找來的戲碼?」原本還高興那凡事都和自己作對的兒子沒在下人面前給臉色看,豈料……
「如果失去妻子,能讓一個丈夫發了狂,無時無刻怨著天下人都對不起他,那麼失去娘親的孩子,又該變成什麼樣?和那丈夫一樣嗎?」
「你——」听兒一席話,老人頓地呆滯,眨眼,他的思緒又飄回二十年前,那個愛妻病逝的夜晚。
「爹,您昨天要徐爹立即下帖請來各方大老親貴,為的是什麼?」翟天虹問道。
「宴請?」慢慢回過神,他看著翟天虹,瞬也不瞬。
「是不是因為,您找到了娘?」這里的娘,是娘的滋味,一種能夠讓人滿足的滋味。昔日,他的爹娘就是因美食相遇,娘是客棧的小廚娘,而爹則是剛露頭角的小商人,後而結纔,恩愛非常,若不是二十年前她娘病逝,至今他們仍該是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
「你娘?」聞言,大醒,這才急問︰「說到這個,我也要問你,你說你帶回了那失傳百年的《灶王書》,那書卷在哪里?這回我找到了個好廚子,我想,非他的手藝才能辦得了一場灶王宴!」
「那我問您一句,您找《灶王書》,辦灶王宴,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這一問,令他啞口。這些年,他費盡千辛萬苦,也耗費不少人力財力去尋找那「一嘗即足死」的《灶王書》及一流的廚子,究竟……是為哪樁?是因為想炫耀,還是只是單純想滿足口月復之欲?或許剛開始是,但時間一久,當尋寶的激動沉澱,他卻曉得他為的壓根不是這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