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狡猾,竟套她話?「我從懂事就開始了,你該不會也從懂事就當賊吧?」哈!
「妳覺得呢?不過,我覺得妳上輩子也該是個廚娘。」吮完帶著雞油香的手指,他撐住下巴,仔仔細細地看她。由她的手,到窄窄的肩,再到被雜亂劉海遮去一半的蛋兒臉。那蛋兒臉上頭有一對朗朗星目,而眼里的星芒,則好像全為她眼前、手上正處理著的一切而綻放。這種神采,非一般人能有,而他,亦不住神往。灶房里的她,和在屋頂上的她,實在相去太多。
「上輩子?我才沒那麼苦命!」將雞肉絲排于盤上,再度將其中過多的鹵汁瀝去,這道雞簽已完成。她轉過身去收拾灶上雜物。
「苦命?」手巧如她,居然會覺得滿足他人食欲是一件「苦命」的事?
再回到桌邊,于陽手上多了幾只油紙袋,她掀開竹罩,且拿來筷子將每道菜都夾一點到袋子里。只是當她的筷來到那道蒜兒豆時,視線立即抬至翟天虹的臉上。「喂,你剛剛是不是動了我的蒜兒豆﹖」
「蒜兒豆?沒……」他仍思索著那令他玩味的問題,且目不轉楮看她。
「沒有嗎?可是這盤豆子怎麼少了?偷吃就偷吃,吃了還不承認,那這道沒你份了……」她嘀咕著。而將每樣菜都分了一些進紙袋後,她再度蓋上竹罩子。「喂,你該滾了。」
「滾?」
「你不滾等死嗎?等一下府里的人就會過來拿這些菜,你可不想被逮吧?笨賊。」
「我不是賊。」屋外似乎真的有人來。
「我管你是賊不是,總之快點走,別怪我沒警告你。」說完,她耳邊也听到了許多人交談的聲音。這簡陋的小灶房,是獨立出來的,位于耆長府底的角落,其它的廚娘工作多是在府邸另一端的大灶房工作,到了用膳時刻,她們都會由另一端到這端來將她做的菜端走。
說來也頂好笑,在這府上兩年多,那天天贊著菜好吃的耆長大人,竟然還不曉得那菜有一半是出自于她的手呢。
听著外頭,翟天虹這才站了起來,他看著于陽;若有所思,一會兒,人也才走向門邊。
「喂,等等﹗」于陽忽喊。
「嗯?」
「那個……」低下臉看著手上的幾只油紙袋,似乎別扭著什麼,停頓了稍許,她這才對著他走去。「這些你帶走吧。」她將油紙袋全數遞到他面前。
「帶走?」濃郁的香味由油紙袋竄進他鼻翼間,害他又心頭搔癢。
「給你吃的,不要嗎?」不會吧?他絕對是個好吃的人,不用看就曉得。
他凝注著她,半晌才露出笑容,並接過袋子。「不客氣。」
「不客氣?」他該說的是謝字吧?
「我救了妳,妳不好意思說謝謝,我知道,所以,就不客氣吧。」
听了,她兩手叉腰。「誰跟你說我要說謝謝的,我只是……」
「妳不需要說出來,我曉得就好。人來了,我走了。」手一擺,他的人已去了牆邊,一眨眼,他兩腳更上了牆,那利落的動作,是看得于陽大楞。
而等人消失在眼前,她這才想起一句一直想問的話。忙不迭,她使勁大喊︰
「喂——翟天虹!你會武功,我跟你打個商量好嗎?」
于陽嘹亮的聲音,旋蕩在春風中,可卻僅僅換來一陣闌靜。他沒听到嗎?捏著十只指頭,看著牆端,她竟荒謬地開始期待一名陌生男子的再度出現。
他……會再來吧?
炳哈哈,沒想到她的大嗓門還真是百利而無一害,那一天使勁地一喊,原本還以為他沒听見的。
「我教妳習武,妳做菜讓我品嘗,妳當真?」看著于陽,翟天虹發現她的表情有些飄飄然。半個月後,他的再度出現,讓于陽興奮到無可言喻。
跨著抖擻的大步,側過臉,于陽朝他大大咧笑。「當然是真的!我這不就帶你到空曠的地方了?喏,到了。」定住腳、叉著腰,她對著頭頂的綠意深吸了一口薄涼的空氣。
「這里?」從耆長府邸到這里也要一小段路。
「你可別瞧這里不起,相傳古時越國的士兵都是在這里操練的。」
經她一說,他也才感覺到,雖然眼前這塊石板不整的空地趨于狹小,但仔細觀察,那鋪石的邊緣竟是沒進黃士直入四下的樹林,這里古時的確可以是一塊相當寬廣的操練場。
「而且這里也是我的秘密。嗯……其實說秘密也不是,只是這附近的人不敢靠近這里,因為這里有些陰森,所以大人小娃兒都怕來這里。」
「大人小孩怕,妳不怕?」揶揄她。
聞言,她哈哈兩聲。「笑話,我該怕嗎﹗而且遇上鬼又不會死,這個世界只有人會害人啦。」
到目前為止,他是只見過人害人。她的想法,有趣。「也對,一般姑娘是該怕,但是妳的話……」
「什麼意思?」臉馬上一垮,五指拳起。
「沒。」選了一塊狀似石椅的石塊悠哉落座。「這樣吧,要習武,妳先打一套讓我看看。」
「打一套,為啥?」
「讓我看看妳程度到哪兒。」
「程度我是一定夠,不過既然你不信,那我就意思意思打一套拳讓你參觀參觀好了。」將袖子挽至手肘,露出兩截蜜色肌膚。「喝——哈!」她有模有樣吆喝了一聲後,手腳頓成虛式,三尖對照之後,左步又一個僕腿,眨眼雙掌更已按在身之兩側。
「這招是『白蛇伏草』。」翟天虹定眼看著她,似乎有些意外。
「你知道?」收了式,這回換成于陽瞪大眼瞧他,她驚喜。這白蛇伏草,光就比劃,可足足花了她五個早上的時間偷窺,和半個月的練習。「那你再看看我下面這幾招,看清楚啦!嘶……」她深吸一口氣,跟著手腳齊動,且不時發出「呼呼呼,啊咽!喝喝喝,啊咽!」的喊叫。而當她將以前所學到的套路全都展示了一遍之後,人已氣喘如牛。
「打完了﹖」看著那彎腰喘大氣的人。
「是打完了,如何?這些我可學了整整兩年,那家武館的精華全在里頭了!」她頗自豪。
「嗯哼。」
只是這一番折騰,卻只得到翟天虹的一聲嗯哼。「嗯哼?你哼啥哼?難道除了白蛇伏草之外,我後來打的你全不懂?」
「是不懂。」站了起來。「我問妳,將甜、咸、酸、辣、苦的食物全攪在一起是什麼味道?」
甜咸酸苦辣全攪在一起?「你在說笑吧?這種東西吃了可會懷肚子的。」
「這樣嗎?那麼妳的『功夫』,倒跟那種會讓人壞肚子的東西很像。」
她的功夫和吃了壞肚子的東西……很像﹖她素來直腦子,一些話不想還不打緊,但一想她的脾氣也就這麼來了。「你這是在笑我?」嘴角抽搐。
「不是笑,而是提醒妳,像這樣掌不像掌、踢腿不像踢腿的『功夫』,不但無法應付敵手,說不定還會傷了自己。我該說妳沒學武的天分呢,還是妳根本基于好奇亂學一氣?」他自適地往眼里放一片翠綠,是以沒注意到一邊的人的動靜。
他居然說她亂學一氣?可這卻是她兩年來自口學的成果耶!拔火突發的于陽不知何時已將一旁的石塊搬了起來,她氣極地瞪住翟天虹。「你……你可以說我掌不像掌、腿不像腿,但是瞧不起我,我就……」石塊雖然相當沉重,但氣極的她卻感覺不到絲毫重量,她兩臂隨意一夾,就也夾了起來,並將目標放在那還仰首觀景的人身上。
這一擲是該擲他的腿,還是頭呢?就頭吧!倏忽,她往翟天虹的方向跨出步伐。「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