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將里面的旋龜倒進江里,也可以親手將它送還給蘇姐姐。」
「親自送還,我……並不曉得她住何處。」
「可我曉得,她就住在那里。」小手往江面一比。
※※※
半月後漢水之濱
柳條迎風,婆娑起舞,綠意映人。岸邊一道簡便搭起的渡口木台上傳來錚錚琴音。
近瞧,撫琴的是一名艷麗女子,她便是漢水女神、滄浪之女——旋娟。
彈了數曲,終于打住,她對著水面問︰
「你還是不上來嗎?半個月,都泡爛了。」
只是她才說完,水面就響起一聲破水聲,跟在破水聲後頭的是一響銀盤鏗鏘。瞥了眼那擱在腳邊的盤子,里頭多了一顆果肉被啖個精光的桃核。
擰起眉,又問道︰「光啃桃子就飽了嗎?你……」
啪啦!從水里又蹦出一道影兒。咚咚鏘!斑超地,那落到銀盤中的又是一顆光禿禿的桃核。
這情狀看得旋娟又是嘆氣。唉,自從由外頭回來後,她便成了這個樣子,問話不吭聲,給吃又不說謝,一天到晚泡在她先前已覺得膩了的水里,不跟魚玩,也不跟龜戲。雖她知道她受了傷,但那傷至今也好全了,這……到底怎麼著?
此刻要是旋龜在,她或許還可以問個詳細,但她居然將旋龜忘在外頭!
「提謨,你說你將旋龜忘在哪里,我好派人找它去。」
本嚕咕嚕咕嚕……水面連冒好多泡。
「說話上來說,你這樣我怎知道你說什麼?莫非要我下去揪你上來?」
本嚕咕嚕……
「唉!」站起,踱了腳,真準備下水,然一陣由後頭傳來的腳步聲卻讓她停住腳步。她站在平台邊緣,回望住柳條垂幕。「燕昭,要出來快出來,別裝神弄鬼!」嘴里嚷著伴侶的呢稱,但心里卻開始懷疑究竟是不是他。因為他已融入了漢水世界,但眼前這人的江水味卻不大相似。
須臾,她變了臉色。
「何方水鬼,竟敢闖進這兒來?!」嚴肅喝道。
「對不住,我是來歸還旋龜的。」
低嗓由垂柳後頭傳來,跟著一道高大的身影掀開柳簾走了出來,他將手上的竹簍交與旋娟。
是魂,沒錯,但旋龜?
「旋龜怎會在你這里?」跟前之人許是江上男子,所以論長相和氣質才會與岸上百姓不大相同。
「是蘇姑娘忘在潯陽岸邊。」旋娟美貌驚人,但卻半點動不了江重濤的心,此刻他心中只想見一個人。
「蘇?」疑惑。
「破破!」這時簍中的旋龜插嘴,于是旋娟有了底數。
「你是說提謨嗎?」
「提謨?」
「就是那泡在水底半個月不上來的拗女子。」照了眼水面,再將連日來提謨的怪行為與眼前這人來訪的事加以推測,不出一瞬,她便了然了。輕輕一笑,按說︰「你如果想知道水里面那個跟你認識的同不同一人,那麼你就自行下去瞧瞧。如果不是,請你順便叫她快些上來;如果是……那麼你們就談談。」他該就是提謨難過的情字關吧。呵!
談談?江重濤望向水,那清澈的水中果真有個影子。
而水底——
嘖,就說不上去的,還一直催,就說旋龜有本事一定會自己回來,還頻頻問她要。好煩!真好煩!
蘇映潮盤著腿漂在水中,宛若一尊菩薩像。她從懷中又掏出一顆青桃吃去一些果肉,便將帶肉的果核以指彈出喂給眼前那群淘氣的銀魚群。
只是這回,它們居然沒將桃肉吃干淨,就一溜煙兒地竄至她一腳下,並消失在那一頃碧波中。
「唉!真奢侈,我自個兒不也只吃青桃,你們居然嫌起來了!」瞪住腳下,只是一會兒,她突然覺得有異,于是立即抬頭往上瞧。
「呀!」咕嚕咕嚕……
一張近在咫尺的人臉害得毫無準備的她頓時岔氣,她四肢齊動,模樣神似溺水。
而見此狀,那真下了水的江重濤便立即拉住她臂膀,將她往水面上帶。
「咳!」出了水面,蘇映潮瞪住那嚇著自己的臉,猶是無法平定心情,直到江重濤出聲問︰
「你沒吃進水吧?」那聲音低蕩,卻真實,讓失了神的蘇映潮猛地驚醒,她一巴掌拍上他的臉。
「你……你,真是你?」捏在手中的感覺亦是真實。「你怎會來?」嘴里喘,心頭更撲撲跳著。
「來找你。」對著她笑,而心里的想法也在見著她的同時確定。這女子果真是他戀世的原因!這在半月前,甚至在緞兒入土之刻,他皆未確定的。
「找我?」
咽了口口水,好驚喜。她往淺水處游,跟著上了岸,只是她一貫的一絲不掛,卻讓跟著上岸的人紅熱了一張臉。
「映潮你……」別開眼。
「我?」低頭看,登時也紅了臉。哀哉,她的衣服還披掛在柳條上哩,怎辦?而當她正苦著怎在他面前拿回衣物時,那平台上的人喊了︰
「你的衣服,接著!」是旋娟,她將裙裝連同兜衣一並拋給了提謨,而末了還稀奇地對她扮了個鬼臉。
呀?這人今天怎麼著?心情好的同她扮鬼臉?真詭異。一邊穿著衣服,也回了旋娟一記靈蛇吐信,只是當她看見旋娟手中捧著的竹簍後,那吐舌的表情也跟著僵住。
「穿好了嗎?」江重濤問。
縮回舌頭,整好衣衫,蘇映潮未回應就退自沿岸疾走。
回過身,不明她的反應,江重濤立即追了上去。「怎麼了?」她的臉色有點奇怪。
「沒,謝謝你大老遠送旋龜回來。」她的心好酸,因為她不是他的目的,也許歸還旋龜後他便要離去,也許會待上片刻,可不管是哪個,結果都是一樣的,真枉費這半月來她欲將那情愫忘卻所作下的努力。
「不用客氣,是小泵娘告訴我……」
忽地停下腳步。「是初音讓你送旋龜回來?」
「是初音,但是你?」不知怎地,他居然覺得她不歡迎他,但既然來了,他便也不會再回頭。
抿抿唇。「那我曉得了,漢水……你來過嗎?讓我帶你四處走走,這里沒什麼,看完之後我讓人送你回去。」又要開步,但卻被江重濤扣住了腕。
「我是來找你的。」
認真地凝住她,那眸光是深刻地。
嗄?他這是什麼表情?這表情……嘖!害得她好想說些什麼。「那你找到了,也看到了,那看完,你可以走了……」啊!這……她不是想說這個呀!天,她究竟在要什麼性子說什麼酸話,竟然連嘴巴都不听話?
只是在她忙著生自己氣的同時,身邊的人又接說︰
「對,我找到了,而且也不離開了。」
霍地抬眼。「不離開?什麼意思?」
「我不入輪回道,也不回潯陽。」
「這……不對呀,那緞兒呢?」她是高興他來,但這結果卻不是她所樂見,因為沒了緞兒,江重濤似乎便不是她所認識的江重濤。她,怕是比他更著急了。
「緞兒……」正回表情,但唇邊仍帶一抹笑,那是釋然的笑。「緞兒,我放了她,她也放了我,我們……把執著釋放了。」是,就是這樣,緞兒的一生雖不順遂,但也在不平靜中得到一了她認為的人生幸福;而此刻的他要再不想透,就也等于辜負了緞兒,更對不起自己。
反扣成牽,他的大掌扎實地牽住她的手,而後又沿岸走。
「什麼跟什麼?喂,重濤兄你說明白點。」怪,為何他這些話跟初音一樣玄?是初音跟他說了什麼嗎?「等等,我得找初音,我得將事情問清楚才成。」
「她已經不在潯陽了。」他自然知道她想找初音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