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一股作氣罵完,她居然有種通體舒暢的感覺,沒想到罵人……嗯,是罵個竹簍,也能令人舒爽的,早知道就不一路憋到這里才開罵。揚揚粉絳的唇瓣,她望住竹簍,並滿意它被臭罵後的沉默。
可一會兒,瞧它一動不動,悶不作聲地,卻又……「怎地,怕了?其實我也沒這麼壞,你安靜點我還考慮讓你跟的,我破你個……」手作勢再舉起。
「啊!泵……姑娘,您就別……別生這麼大氣,今……今天是因為人多,所……所以給您點膳慢了,可……可也別破了我的頭呀!」孰料身後一名客棧小二竟接說,因為她的手往後一揚,正好就指住了他的頭,害他連端著的茶水都險些倒出。
縮回手。「你的……頭?」有些糊涂,更不曉得這人是何時站過來的。只是,待她細眼一瞧,方才還人聲鼎沸的客棧二樓,此刻居然已悄然無聲,于是才明白。「嘿,我看小扮你是弄錯了,剛剛我說的不是你,是那……」佯笑,食指一比,比住了靜悄悄的竹簍。「唉,這回怎不出聲了?再破呀!」皺起雙眉。
愣瞪著跟前那身穿湖水綠裙裝,體態玲瓏、眸光靈動的女子,店小二兩條八字眉頓時蹙起。「姑娘,您說您方才是跟那竹簍……說話?」
不會吧?不止他一人,幾乎是听到剛才她那一番罵的酒客,都拿狐疑的眼瞧她。
「我這……它……」齜牙。唉,這小二不說,她還沒給記得這竹簍里的玩意兒見不得光,倘若真給知道,這兒豈不大亂?只好又裝笑。「呵,我出門在外,沒人說話無趣,所以對個竹簍罵罵,解悶兒。」
「呵,原來是這樣。」要不然他真認為她腦兒燒壞了。店小二也陪笑。
「你……過來是想問我吃啥,對不對?那麼幫我帶盤燙青菜。豆腐燴肉,和一盤花生米便成。」
「姑娘顯然是外地來的,來我們這兒不啖點魚蝦蟹怎對?」小二暗笑,來大店點野菜,十成土包兒。
「魚蝦蟹?」她瞪大水汪汪的黑眸。
「對,時鮮貨呀!」手往後一比,所有酒客桌上不是紅燒蝦就是清蒸魚,那蒸騰出來的香氣實在誘人。「以我家大廚手藝,這魚蝦蟹的香味恐怕早已飄到了對岸的夏口城上,惹了一堆口水嘍。」
听了,她趕忙搖手。「不不不,我可不吃同……」
「嗯?」這回換成小二瞪眼,莫非這姑娘又要說啥驚人之語?
溜了四下一圈,可能是她嗓門真的太大,所以酒客們似乎都仍注意著。「我是說,我只有一個人,哪吃得了這麼多?就幫我送來剛才點的那些就好了,您去忙吧。」腰一晃,人坐了下來,她斟了一杯店小二端來的茶水,呷了口。
「喔,這樣,那好吧。下回您來,多帶點人才有口福哪!」可能是沒錢點大菜,上樓子窮過癮吧?這類的人他小二可見多了,不過有吃總比白吃好。
「呵。」陪笑著,只是當店小二轉過身,她的臉卻立刻垮下。要她吃那天天陪她玩的伙伴,她可真啖不下的。不過說實在,她也來了好久,眼前卻只沾到一口清水,未免太過夸張。要怪只得怪這地頭風水好,是兩江匯集之處,漁商皆繁榮,人才會多得似過江鯽。
她頭一偏,憑著欄,迎著陣陣滿帶江水味的風,愜意地將客棧外的遠近風光悉收眼底。
客棧佔地利,位于城內高處,俯瞰下方,正好是城中最熱鬧的市集,市集里萬頭鑽動,買賣的吆喝聲此起彼落,夾雜著如蠅蟲般嗡嗡的人聲,儼然交織成一曲百听不厭的江水人生。
側耳听著,她的心情是愈來愈愉悅,末了,更將視線往遠處眺,她望住那山巒下方奔流著的大川,川上有著點點舟楫,而舟楫有些往上游,有些往下游,有些才要進渡口……
渡口?視線來到渡口處,瞧住那里一張張大小不一的船帆,她的心就似要飛起來了。
呵呵,該挑哪一條呢?哪一條既舒服速度又快,能讓她這井底之蛙在最短時間里見著傳說中的無垠大海呀?她伸出手指對著密密麻麻的船影點呀點地,愜意地就像欽點中的天子。只是點了好半晌,等小二將飯菜端來,她卻還是沒作下決定。
哎呀!吧脆先吃飽再過去看看不就得了,緊張啥勁兒?戳了自己一把,于是先拿筷吃起了飯菜。這時心里頭已然塞滿新奇的她,自然也不會去注意到隔了好幾桌,坐在客棧角落的一男一女。
那頭——
「你在看什麼?」放下碗筷,一名穿著藏青衣袍,年紀看來不出弱冠的青年對著身邊的紫衣少女問。
「奇人。」少女大約十二、三,嗓音仿若清泉般透澈,她檀黑的兩眸自從那女子上樓後,便一直緊鎖著。吃了口菜,她又抬眼看,模樣悠哉自適。
青年的目光亦跟著望向欄邊的女子。「呵,奇人?」他不屑地咕了句。
那女子是活潑過人,但卻怪得可以,先不說剛剛那十分難笑的竹簍笑話,除了她人眼一點的外表之外,其它壓根兒無奇,要看她還不如看他這柄刀。臉上換上嫌惡,並收回目光,青年伸掌撫上那把置于桌上的隨身寶刀。
那刀,含柄長約四尺余,有著墨色刀鞘,柄首則包裹著金,略微斑駁的刀體看來年歲已有。不諳刀劍之人或許會說它是把破刀,但明眼人卻深知其不凡。它的不凡不在它古意盎然,也不在出鞘之後能否削鐵如泥,而在它刀鞘開口處給封上了道血咒,一道神秘至極的血咒。
未久。「她要走了。」眼見女子吃飽付了帳,少女也跟著蠢蠢欲動。她拿起擱在一邊的席帽,理了理上頭掩面的紫羅巾,就要戴上。
「她走于我們什麼事?我們東西還沒吃完。」拉住人,青年的俊容滿溢狂躁,許是要怒。
「跟著她,能見平日所不能見。」少女的眸泛光。
「見什麼不能見?我不想看,只想填飽肚子。」他叫囂屈而惹來客棧酒客側自。但當側目之人瞧見青年不善的眼神,便又識相地將頭轉了回去,各吞各菜。「你坐下!」他語氣強制。
「我們一同修行,但不互相牽制。」少女話少,但字字寓意肯切。
「你……」又裝老成?盯著少女那不堪一擊的弱小蚌頭兒。
她指的修行,是遠在天邊那十方老禿驢說的,只是他從不以為然,而她卻奉如教條。當初要不是因為想跟著她、看著她、保護她,他根本不會自討無趣。
「沒事值得擔心,你餓了,我有準備。」從隨身包袱里掏出兩顆還熱著的大肉包,讓他睇一眼便又收進包袱。「走吧。」說罷,逕自跟著女子的身後下了樓。
走?要不是她,他豈會任由擺布?不再多言,青年提刀跟上。
※※※
出了客棧,擠進市集,一股屬于人群的特殊味道立即鑽鼻而來。
噫,好怪的味兒!拈住鼻,瞧見一名身上滿掛囊包的人由身旁走過。那囊包該是人說的香囊吧?可她卻一點也不覺得香,佩之過量反成臭哩!
雖這渡口魚味兒挺濃,但拿那些來壓味,也未免太小題大作。吸吸除了人味之外的空氣,她倒覺挺鮮的。
閃過那人,繼續往渡口方向走,只是因為人實在太多,所以她前進的速度猶如龜爬。不過幸好市集里新鮮玩意兒頗多,要不然依她的急性,可想一躍而上,踏著人頭離去了。
鏘!鏘!鏘!「來唷來唷!快來看唷!保證您活過百歲都沒看過這些寶貝喔!」